“戴什么戴，我不戴，我够了，我不想撑着了，我早就撑不住了海瓶，海瓶我撑不住了，好累好辛苦……”

  “我知道你辛苦，我知道，我都知道的。病来不由人，变故也不由人，撑不起来就先放一放，咱不撑着了，咱不勉强自己好不好？”

  海瓶硬是抱住胡乱扑腾的我，温柔的摩挲着我的头、我的背，轻轻说：“好了，好了，你要是累了就躺下乖乖睡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睡起来就好了。”

  “可是不撑着要怎么办？要怎么办？？你告诉我要怎么办才好？海瓶，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病，这一切都是一场梦，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我猛的推开措不及防的海瓶，冲出病房。

  年前下的雪已经全都消融了，一团太阳正从山里升上来，而我心里的太阳却正在往下坠。

  为什么这天上的太阳照不到我的心里？我心里一片漆黑，没有光，只有大风不停的刮，大雪不停的下。

  “沛珊，衣服，披上衣服啊，会着凉的。”海瓶在后面追着我，冲我喊。

  我冲散楼道里院子里三三两两同行的病人、医护人员，只穿着宽松毛衣，套着单薄的条纹病服，趿拉着棉拖鞋，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疯子一样一路往外狂奔。

  “李佩珊——！”这个声音是在谁？谁是李沛珊啊？是我吗？我神思恍惚，一瞬间，对这个名字陌生极了。我根本感觉不到我自己的存在。

  外面树林里的路上，一辆正朝疗养院开进来的越野车停下来，车窗退下去，车里开车的人戴着墨镜再冲我喊第二声，“李沛珊——！！”。车的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人，是珍妮。

  我回过神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声音是属于张开的。

  两个我现在看了听了会反胃、恶心的人。

  我没为了这声音停下来，我继续往大门外跑，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只是不想停下来。

  “李佩珊，你疯啦？你跑什么跑啊？神经病一样。”张开跑下车，追上我，用力抓住我的胳膊。

  我要甩开他的胳膊，他却抓得更紧了。我低下头，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咬下去。他疼得赶紧松开手，在我的脸上扇了一巴掌，“你这个疯女人，神经病，你上辈子是疯狗吗，怎么乱咬人呢？我今天是来看看你的，顺便找你好好谈谈。”

  这虚伪的话啊，听来好叫我一阵干呕。

  “黄鼠狼给鸡拜年吗？”我嗤笑一声。想必，张开是因为他小姑张韵而来。

  “我不是黄鼠狼，你是鸡吗？”张开戏谑的说。

  我脱下拖鞋，狠狠朝他那张丑陋的脸砸过去，他不妨，半边脸被砸中。嘴里半颗牙飞出来。他捂着嘴，朝我吼叫，“我年前刚补好的牙好吗？你这疯女人现在这是怎么了呢？完全得了失心疯了吗？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啊，像你这样的女人，就该被送去精神病院。神经病！神经病！！”

  吼叫？他又冲我吼叫？我现在不能听一点吼叫，别人一冲我吼叫，我的神经就紧绷起来，失去理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你还来这儿找我干什么啊？不不不，你不是狗东西，别侮辱了狗。你简直就是垃圾！垃圾！！你们都是垃圾！！我受够你们了，你滚，滚！！”

  “天哪，太可怕了。喂，李佩珊，你能正常点吗？”张开朝我走过来。

  我脱下另一只拖鞋，不顾脚只穿着棉袜踩在冰凉的水泥路上，朝张开就是一阵乱打。

  “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自私冷酷的人，你们好歹是我曾经的家人、闺蜜啊，你们怎么能那样对我呢？难道你们的心都不是肉长的吗？你们一个个都是魔鬼吗？比乳腺癌还可怕的魔鬼吗？你曾经说过你会爱我一辈子，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对我不离不弃，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的婚姻呢？你背叛就背叛好了，为什么偏偏是我最好的闺蜜？你们让我拿我心里这死结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你说啊！说啊！！这种伤害比乳腺癌来的还疼，还致命，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啊？？这种伤害会让人少活二十年的，你知道不知道啊你？？”

  也不知道我是哪里来的力气，大约是抽光生命里所有的力气了。

  珍妮下车跑过来，从后面捉住我的胳膊，我回头一脱鞋抽在她的头上，接着是脸上。

  “还有你，你这个不要脸的，你勾引别人的男人我不管你，你为什么偏偏要勾引我的男人？破坏我的婚姻？我把你当成为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你知道吗钱珍妮？你为什么也要伤害我、背叛我？你说啊！你说啊！我真是瞎了眼，看错了你，看错了你们！我真是瞎了眼啊！我简直就是有眼无珠！！打死都想不到，竟然是你和张开？？竟然是你们！！”

  “你闹够了没？”张开把发狂的混乱的我推倒在路边。

  珍妮走过来，“你看看你是什么鬼样子啊李佩珊？你看看你现在有多可怕？为什么当初张开会出轨你不知道吗？他每天回家面对你这张臭脸，他受够了，你已经没有在大学的时候那么可爱了，你就跟一个疯子一样，你连你自己的婆婆都搞不定，还让张开他难做，他凭什么不出轨？我的怀里才属于他，我才适合做张家的儿媳妇儿。你瞧瞧你现在，要什么没什么，什么样的男人还会爱你这样的女人啊？”

  说到这里，珍妮还觉得不解气，她扯扯我宽松的病服和乱七八糟的头发，用手端起我的下巴，“就连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都觉得恶心，有本事，你就活得比从前更漂亮给我们看！你就是这么没用，当初卫辰不辞而别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没用，你现在还是这么没用。”

  “看在我们从前的情分上，本来今天是想来看看你的，再顺便跟你谈谈我小姑的事情，没想到你竟然疯了？李佩珊，不管你现在真疯还是假疯，我就想告诉你，那个米晖是去我们家吃过饭的，是我小姑这几年最中意的一个男人。我家正找亲戚帮他往省城办调动，你别在中间捣乱。我警告你！”

  张开把拖鞋扔回给我。

  “对，沛珊，你还是先好好养病吧。走，起来，我们还不至于泯灭人性，我们送你回去吧。别的不说，我们好歹还同学一场呢。”珍妮上来把两只拖鞋给我套在脚上，扶我站起来。

  我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耀眼的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提醒着我什么。包扎着的手腕也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新伤疤好了会不会掩盖住过去为友谊留下的伤疤？

  “你滚开！你这个脏东西，你滚开！还有你，不要脸的东西，你们滚蛋！滚蛋！！滚蛋！！！”我又朝他们乱打乱踢。

  珍妮一把把我推到地上去，“李佩珊，你别这样了，你这样只会苦了你自己的。人干嘛要活得这么较真呢？”

  “那你就活得随便了吗？把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建立在伤害别人之上吗？”我冲她嚎。

  张开走上来，狠狠扇了我一巴掌，“你这个疯子，你清醒清醒好吗？你逮人就咬啊你？”

  “喂，你们干什么呢？啊？你们怎么欺负一个病人呢？你们什么人呢你们？”海瓶追出来，冲过来扶住我，把衣服给我披在身上。

  我从海瓶的手里泥鳅一样滑溜出去，一棵失去依靠的藤蔓一样，瘫软在地上。

  “佩珊？佩珊？？你还好吗佩珊？佩珊别怕啊，我来了我来了。”海瓶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让我靠住她孱弱的肩膀。

  张开自我介绍，“你看我脸上被打的被抓的痕迹，是她打我们的好吗？跟神经病一样，我们好心念旧的来看看她，没想到她现在简直就是一疯子。上来就打人啊！简直就是脑子不正常！我不打她一巴掌，她就不能清清醒醒的跟我们说话。”

  “哦，不好意思啊，佩珊这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太好，你们是来看佩珊的吗？你们是佩珊的什么人啊？”海瓶把他们当我亲戚或者老同学了。

  珍妮笑着说：“你是佩珊在这里的朋友吗？谢谢你对佩珊的照顾啊，我是佩珊的老同学，也是她的好朋友，这个是佩珊的前夫，现在是我的老公。”

  一听这话，海瓶脸上的笑立刻陨落下去，脸色变得铁青，一句话都不愿多说。背起我来，往回走。

  张开追上来，“哎？麻烦你等一下啊，等佩珊清醒过来，麻烦告诉她，给我回个电话，我还有事要找她的。”

  “不要再来找佩珊了，该往哪儿滚往哪儿滚！不要脸的狗男女！这次算是轻的，下次再来，我保证让你们有命来没命回！滚开！好狗不挡道儿！你们连狗都不如，狗多忠诚多可爱，拿你们跟狗比，简直侮辱了狗啦。”

  海瓶从张开跟珍妮中间冲过去，恶狠狠的说，毫不留情。

  “嗨？我说怎么回事啊你？你们这是精神病院的墙塌了吗？放出你们这两个精神病来？都病的快死了，还不安分点，还骂人这么毒。你给我等着你！”张开在海瓶身后骂咧。

  海瓶也不甘示弱，回头啐了张开一口，又啐了珍妮一口，“嘴毒总比心毒好，看着你们就反胃，恶心！看看你们俩那狼狈的模样吧，我只想送你们俩字儿：活该！”海瓶东北口音又飙出来啦。

  “有病！”张开骂。

  海瓶这次头也不回，潇洒笑笑，“我本来就有病，我劝你一句，不想变残疾，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否则，反正我是不怕死的，你们有种你们就在那待着别动，等一下我回来再狠狠收拾你们！大不了一命抵两命，值了！”

  “我们不跟神经病计较，我们走，不过我的话你一定转告李佩珊，要不然我还来。”张开还喊。不过语气怯了点了，没刚才那么硬了。

  “我不会转告滚蛋的话的。”海瓶说。“我最后警告你，别再来打扰佩珊养病了，佩珊现在不能受刺激，你们惹毛了她，她这种情况，要是做出什么事情来，大概是不用承担什么法律责任的吧！你要够胆，你就来！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来前，千万发动你那猪脑子想清楚了。就是承担什么法律责任，是你够本，还是我们够本？你猜猜看？”

  这一吓，张开跟珍妮一溜烟开车跑掉了，好久都没来光顾。

  虽然我虚脱的趴在海瓶的背上，闭着眼睛，但我的心却是清醒的，我的听觉也没有问题，我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是没有力气开口说话，也没力气动弹。

  第二天清醒之后，我还是给张开去了一通电话。

  接电话的不是张开，是前婆婆，原来是张开把手机落在了家。而这天，是张开陪珍妮去医院检查的日子，珍妮似乎怀上了张开的孩子。

  前婆婆的口气很傲娇，“李佩珊，我还得感谢你呢，你一走，我们张家的孙子就来啦，珍妮肚子里的孩子一过三个月，胎儿稳定了，我就让我儿子跟珍妮结婚。到时候，孙子儿媳妇双丰收，哈哈。”

  “恭喜。”我说。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张开有什么事对我说？”或许前婆婆知道，我不想给他打第二通电话，“有什么离婚遗留问题一次性解决好了。”

  前婆婆哼笑一声，“那件事等一下再说，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不是抢了张韵的男朋友米晖？你告诉我！”

  “米晖说过他是张韵的男朋友吗？你们最好搞清楚米晖的真实想法，不要剃头挑子一头热，搞得单相思。”我说。

  “听你这意思，你果然是抢了张韵的男朋友喽？我说李佩珊，你怎么可以这么的不要脸呀，我儿子跟你闺蜜好了，不要你了，你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们家吗？你不知道张韵多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喜欢的男人吗？你太不要脸了李佩珊！你想报复我们家，你冲我来呀！”前婆婆越说越气不打一处来，越说越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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