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但我想你今晚不能再喝这药了。”柳婻轻声安抚她，“这两日最好让半夏姑姑伺候。至于这个巧儿，你想办法把她支开。”

“好。”

她收拾完，捏着那微微发烫的小瓷瓶，当即去了一趟太医院。

给安娜把脉的江太医很年轻，他仔细尝了尝那碗药之后，脸色霎时一变：“这不是微臣给安小主开的保胎药！”

柳婻眼底掠过一丝震惊：“你尝仔细了？但今日，绣春堂的宫女只取了这一帖药。”

江太医猛地点头：“药方与保胎药相似，可却多了一些用量极少的藏红花。”

“此物能活血化淤，是女子月事瘀阻的良药。然而药性凶猛，尤其是前三个月还未显怀的孕妇，沾染过多会导致胎像不稳！”

“微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给安小主开这样的药方！这，这必定是有人加进去的！”

果然有问题！

柳婻微微颔首：“江太医，你别紧张，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我想知道，能不能查到最近都有哪些人能领到藏红花？”

“有的。”

江太医连忙从桌案上取出了一本册子，接连翻了好几页，“本月初，元妃娘娘有……血滞闭经的症状，所以抓了一些。”

“此药平时极少会给女子使用，上次也是元妃娘娘主动提起，微臣这才给她开了一些。”

柳婻心中已经了然。

但元妃这人性子冲动，上次的双鱼玉佩一事，也是她甘愿被蒋氏所利用。

“好，我知道了。”她抿唇，“江太医，你已然被牵扯进后宫争斗之中。若是今日我不将这药带来，将来安美人滑胎，那你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话音未落，江太医面色已经霎时苍白！

他拱手重重一拜：“还请王妃您给微臣指一条明路，微臣只是想好好在太医院为陛下、娘娘们分忧。”

柳婻眸中思绪翻涌，如今，她想到了一个法子。

“你先起来。”她淡淡道，“若想要摆脱你的嫌疑，为今之计唯有抓到幕后之人。”

江太医感激的望着她：“王妃请说。”

“再拿一钱藏红花。”

*

柳婻从太医院出来后，她并没有着急去绣春堂。

她本来就与安娜、蕙嫔交好，若是频繁过去，只会引起其他人怀疑。

次日傍晚，她这才带着那一小包藏红花前去。

安娜依旧无法下床，只能虚弱的靠在床榻边歇息，半夏姑姑正替她捏腿。

“半夏，你下去歇会儿吧，我与王妃说几句话。”

“好。那小主有事再吩咐奴婢。”

屋中只剩下了两人，她急忙望向柳婻：“王妃，你可算是来了。怎么样，那保胎药可有问题？”

“里面被加了藏红花。这根本不是你饮食寒凉造成的！”柳婻的话语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安娜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怎么可能！我为了保险起见，经手的药物向来只让巧儿去做。”

“问题就出自她。”

柳婻将半开的雕花窗格也关上，压低了声音问：“安娜，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用这个孩子，引出幕后之人吗？”

房中香炉青烟袅袅，安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只微微颔首：“您是知道我的，我无依无靠，唯有在这宫中越爬越高，才能有我容身之处。”

“背后那人敢对我动手，只能说明近日来，陛下对我的恩宠令她感到害怕了。”

“就算躲过了这次，那下一次呢？更何况，江太医也说了，这孩子若是不仔细着，将来还会出事。”

她一双琥珀色眼眸透露出七分坚定，倒是让柳婻有些刮目相看。

她握紧了袖中的藏红花，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此物性寒，将来可能会导致你无法有孕。”

安娜抿嘴一笑：“中原人信这些，我们这些外邦人却是不信的。我冬天被人泼过冷水，睡过雪地，来月事的时候，还在冰冷的河水里给主人洗衣服。”

她伸出了那双就算现在精心保养，但依旧布满了伤疤和老茧的手，“按你们中原人那套，我连这个孩子都不会有。”

见她对自己的身体很有信心，柳婻也就放心了。

“好。那今晚，我们将计就计。”

油灯刚刚点燃，微风轻拂，吹得影子乱晃。

不多时，门外有人轻叩门扉：“小主，该喝保胎药了。”

是巧儿的声音。

这一次，柳婻并没有阻拦她，而是让她进来。

安娜连正眼都不想去瞧她，有气无力道：“把药放那儿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奴婢……”巧儿面露惶恐，“小主，是奴婢做错了什么吗？”

柳婻知道她似乎起了疑心，于是说：“你这么紧张作甚？安美人这两日心情郁结，难免不喜欢人多。你去小厨房看看新来的御厨做了些什么菜吧，盯着他们，可别让这些人再做什么手脚。”

巧儿小心翼翼抬头，但见安娜神色淡漠，既不同意，也不反对。

她这才半信半疑的点头：“奴婢这就去瞧瞧。”

她起身离开，但房门没有关上。

柳婻索性也由着她，借着身影遮挡，将那些藏红花扔进了药碗之中。

黑红药液很快就将红花淹没，她搅了搅，确定温度适宜、藏红花已经融入药里，这才端给安娜：“小心烫。”

“嗯。”

安娜面色苍白至极，但并没有任何犹豫，很快就喝完了那碗“保胎药”。

几乎只过了一刻钟，她贝齿紧咬唇瓣，手更是紧紧抓着被子，疼得她额角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柳婻见她疼得不行，连忙道：“我去叫太医！”

她刚要离开，袖子却猛然被安娜拽住。

安娜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不可以……时辰还不够……王妃，你陪陪我，别离开……”

看见她痛苦万分的样子，柳婻心里也不好受。

可现在确实只有这个办法，才能炸出幕后之人，叫那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只能捏着绢子给她擦擦汗：“你实在坚持不住，我再去叫太医。咱不能硬撑！”

安娜咬牙点点头。

戌时一刻，江太医被传唤进入绣春堂。

几乎是同时，皇帝就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步履生风前来：“江太医，安美人如何了？”

“陛下！微臣罪该万死！”江太医跪在地上，手中捧着那半碗没有喝完的保胎药，“安美人腹中皇嗣，已经保不住了。”

皇帝脸色阴沉至极，周遭气氛霎时静得可怕！

“废物！昨日你不是说，只要好好养着，她的孩子不会再出事吗？！”

柳婻望着显然已经疼晕过去的安娜，替江太医解释道：“父皇，这并非江太医医术不精，而是有人在安美人的保胎药中动了手脚！”

皇帝双眸危险眯起，坐在了床榻边：“柳氏，你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安美人喝了保胎药，只不过两刻钟，就说自己腹痛难忍。儿臣赶紧让人去请太医，谁知，江太医竟从此药里拣出了许多藏红花！”

江太医也微微颔首，将碗中剩余的汤药举过头顶：“还请陛下明察，必然是有人想谋害安美人，还想栽赃微臣！”

皇帝几乎怒不可遏：“绣春堂管事何在，今日她的药是何人所煎的，是否还经过其他人的手？”

躲藏在人群背后的巧儿，她想要偷偷溜出去，然而为时已晚。

半夏毫不犹豫的说：“启禀陛下，安美人平时喝的药一律都是由巧儿熬制。出于谨慎，不会再经过其他人的手。”

巧儿脸色霎时惨白，她被人挤了出来，只能匆匆跪地求饶：“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或许，是抓药抓错了呢？！”

“究竟错没错，搜一下就知道了。”柳婻冷冷道。

巧儿身为绣春堂的一等宫女，她不与其他宫女住一块儿，而是与半夏住在一起。

很快，太监搜遍了她的房间，果然找到了一只油纸包，还有一只巴掌大的小木匣。

皇帝瞳孔中散发锋利光芒，微微一扬下巴：“打开看看。”

油纸包一拆开，几根晒得干瘪的红色丝状物便轻飘飘落在了波斯地毯上。

江太医将其捡起，格外震惊：“陛下，这，这就是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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