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地宫一事之后，皇帝便一病不起了。

每日只能缠绵病榻，送往太极宫的折子越来越多，本该三日一朝改成了十五日一朝。

这日，青灯寺决定办一场三日大法会为国祈福，祈求皇帝身体康健，以及国泰民安。

戚良作为太子，应邀抽身前往，顺便带上了在宫中快发霉了的柳婻。

与此同时，宣政殿。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咳咳！咳咳！”皇帝身子已经不行了，连坐在龙椅上挺直腰背都做不到了，伴随着太监的宣告声猛烈咳嗽。

众臣面面相觑，谁都知道这老皇帝也许时日不多了。

所以，即使有什么大事，也是写了奏折递给太子殿下，尽量不劳累龙体。

但今日，偏偏有人故意而行。

蒋丞相双手握着笏板，恭恭敬敬躬身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你说。”

他眉头紧皱，俨然一副为国忧愁的模样：“陛下，此事事关皇室颜面。臣本不宜多言，但外面流言蜚语实在是铺天盖地！”

“太子殿下近来与秦王妃柳氏接触颇多，似乎已经超过了叔嫂情谊，反而像……”

“丞相大人莫要胡说！”柳学士率先堵住了他剩下的话，“太子殿下乃修佛之人，小女在家中时向来知轻重，懂规矩。蒋大人还是莫要听风便是雨罢！”

蒋丞相也不恼：“但太子殿下毕竟是成年男子，而且并未真的出家。”

“丞相大人此举与那些市井妇人有何不同？子虚乌有之事竟也拿到朝堂上来说！”

换作从前，以柳学士尽量不得罪人的性子，必定是吞吞吐吐不敢回应的。

但现在，他早已知道蒋家兄妹想要对付柳家，更何况是在朝堂上出言诋毁他女儿……

他如何能忍！

蒋丞相却平静极了，丝毫不将他放入眼里。

皇帝擦了擦咳出鲜血的唇角，恹恹道：“蒋相，你对此事可有什么实据？否则空口无凭，难以让人信服。”

“陛下。”蒋丞相拱手道，“臣虽只是道听途说，但如今太子殿下已年过弱冠，放在寻常人家，早已成家立业。而且，秦王妃亦是新寡。”

“就算二人清白，可流言蜚语却不会因为清白而停止。”

他似乎在替戚良和柳婻说话，叫原本还怒气冲冲的柳学士，都仿佛被当头浇了盆冷水。

蒋丞相又拱手道：“还望陛下应以大局为重，为太子殿下挑选太子妃，以断绝这些闲言碎语！”

说得没毛病。

甚至还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上，早在年初，他就差人给东宫送过仕女图，想试探试探他那清心寡欲的儿子到底行不行。

皇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浑浊的目光扫视着前面几排的文武朝臣。

最终目光落在了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身上：“龚爱卿，朕听闻龚府嫡女如今已年满十六？不知可有婚配？”

被点了名的龚太傅虎躯一震，从文臣队伍中走了出来：“承蒙陛下怜爱，小女性子骄纵，还未觅得夫婿。”

龚家在朝廷中，一直属中立一派，所以龚太傅言下之意便是，他女儿性格差，不适合作太子妃。

然而皇帝要的就是他与蒋相同属正一品、又不会与蒋家同流合污、将来能成为太子身后坚实助力的人。

“咳咳！”皇帝敛去眼中神色，“女儿家娇气些也无妨。来人，让钦天监择一个良辰吉日，让他们尽快成婚。”

天子金口玉言，纵然龚太傅有些担忧，但也只能跪拜谢恩：“臣叩谢圣恩！”

*

与朝堂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同，青灯寺今日十分热闹。

往日里连香客都没几个的寺庙，今日人头攒动，个个都去听梵止住持讲经。

而一些散户商贩则瞅准了机会，把小摊儿支到了青灯寺门前。

糖人糖葫芦糖画是必备，卖酥糕的，卖冰酪的，以及阳春面的小摊儿都生意火爆。

甚至还有几个算命的小摊儿。

柳婻左手抱着一束刚买的栀子花，打算回庙里先找一只瓷瓶养着，右手则拿着一只面粉糖人。

“这酥糕瞧着不错。”她招手，“玲珑，买一盒尝尝。”

玲珑手中已经抱着五六个盒子了，闻言苦笑：“少夫人，咱买这么多，能吃完吗？”

“能。”柳婻眸子微微眯起，又咬了两口糖人儿，甜得有些发腻。

这大好的日子，本不该说起什么扫兴的话。

但往常珍珠也会跟来，替玲珑分担一些事情。思及此，玲珑眼底闪过一抹忧愁。

“怎么了？”柳婻问。

玲珑迟疑：“珍珠以前一直在奴婢耳边念叨，想出宫看看。可是如今有了机会，她却已经……”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柳婻一口咬掉了糖人儿的脑袋。

她身边决不允许留下这种卖主求荣的人，就算有天大的理由，她也不会容许。

她并没有告发珍珠，而是将她送回了内务府。让内务府总管重新给她分配职务，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回青灯寺，正巧遇见戚良正在与人交谈。

他今日是微服出宫，除了寺庙里的和尚知道他身份之外，其他人都以为他只是个普通香客。

“回来了？”戚良本来微凉的视线在触及她鼓鼓的腮帮子时，染上了一丝温和，“夏海，帮玲珑姑娘把东西拿进去吧。”

“是。”

他撑着额角，对她招手：“你过来。”

“我？”柳婻讷讷的指着自己，见他微微颔首，她压着心里的疑惑，弯下腰与他视线相交，“殿下，怎么了？”

却见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一方白丝绢。

轻轻擦过她唇角，眼底零星笑意璨若星辰：“不是说好了，在外面要唤我阿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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