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月在跟马明忠说这番话的时候，突然思路打开，原来难为的事情不再困扰她了。

解放军救了很多人，也不能个个以身相许。

贺建国救她是从感情的角度出发，所以她有不能承受之感，毕竟从感情角度来讲，这种深情厚爱是要回报的。

王子月决定剥离感情，单从施救行为来看，贺建国以后就是她的恩人，而且她应该整治点东西好好的，正儿八经的感谢贺建国。

就像救了落水的孩子，家里给抬了一头猪来，敲锣打鼓，最起码救人的名声有了，也感受到了被救者的感恩之心。

王子月给韩弈民写了一封信，阴县马上就要解封了，这件事她要提前告诉韩弈民，等韩弈民来了一起感谢贺建国。

这件事情在她这里就算了结了。可是在工作的过程中，她老是想这样会不会对贺建国有点残酷。

残酷也比藕断丝连强，给不了别人的，就不要给别人妄想。她又硬起了心肠。

如果她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蝴蝶，别说两个人三个人她都给哄得明明白白。可她向来喜欢事情清清爽爽，珍惜自己手中所有的，不三心四意。

其实就是韩弈民是她特别喜欢的人，从开始到现在，这个事情说不清楚。

王子月有一天被叫进了指挥部，这个现在是贺建国的办公室了，很多地方被清理出来，地方不那么紧张了。

“贺主任，你找我什么事情？”王子月公事公办。

贺建国坐姿放松，背靠着椅子，双腿叉开，很有侵略性的坐姿，他示意王子月坐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

王子月最后确认，“贺主任，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你坐，你坐，又不会吃了你。”这句话，贺建国说得有点荡漾，察觉到有点不对，他连忙“咳”了一声，严肃了一下表情。

王子月半信半疑地坐下，摔门而出不是好的选择。贺建国跟她说工作上的事情她不怕，说其它事情她头皮发麻，她亏欠人家。

王子月虽然极力想跟贺建国划清界限，表现出冷硬的样子。她却知道自己心软了，难以讨厌贺建国，甚至会下意识地维护对方，希望他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贺建国察觉到这种动向，自觉追女策略颇有成效，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再进一步，打破这种僵持的局面。

“你近来过得怎么样？”贺建国从闲聊开始，王子月应该不会拒绝这样的对话。

王子月轻轻摇了摇头。

贺建国急得直起身子，“怎么了，是有谁难为你吗？”

王子月看了一下贺建国，他的气质变化很大，经过生死之劫，他现在更加沉稳自信，少年的张扬从他身上全部褪去，这是个优秀的男人。

“贺建国，你让我回长安吧！”

王子月的话就像针一样戳破了贺建国的幻想，“啪”一声，那个代表美梦的气球在他眼前破灭了。

贺建国无力地靠着椅背，轻轻扭头看向一个角落，低声说：“不要回。”

王子月立马生气地站起来，“不要回，怎么办，我是有未婚夫的人，这样子对你对我都不太好。你还要不要前程了，清醒点。”

她喊完就颓然地坐下了，她说这些话就是仗着贺建国喜欢她。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软的人总是牵累太多。

贺建国想要起身拦住她，又忍住了，正了正脸色，“子月，你不能回，现在医院是最难的时候，很多医生牺牲的牺牲，受伤的受伤，这个时候医院需要你。”贺建国知道王子月心软吃这套。

他偷偷觑着王子月的脸色，在王子月抬头的时候立马摆好严肃的脸色。

“那好吧！等医院建好，你放我回长安吧！”王子月终于松口，从情理上来说，她这个时候离开不太好。

王子月转身要走。

“你记得在洪灾的时候答应了我什么吗？”贺建国看着王子月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喊了起来。

“我不同意。”王子月说完就落荒而逃了。

她出门平静了一下心思，强作镇定地走回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韩弈民怎么还不来，她每天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绪中快要窒息了。

韩弈民收到信好几天了，他这几天只要有点闲空就想这个事情，他不仅收到了王子月的信，也收到了一个陌生人的信，信上详细地说了王子月在洪水中如何被贺建国救回，贺建国中途甚至一度要殉情。

韩弈民总是问自己，他能做得比贺建国好吗，在王子月发生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上前，为她生为她死。

每当这个时候，他要不敢百分之百说自己能做到。

那封信有可能是贺建国安排人写给他的，也有可能是有人自作主张，韩弈民不介意，他不准备告诉王子月这件事，能豁出性命救王子月，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讨厌贺建国。

在长安的夏夜里，他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听着收音机里的广播声，脑子里的念头来来去去。

他放手吗，可是想到初中时王子月借书时的忐忑，笨拙的补偿，一起讨论题目的样子，城墙上两人跑来跑去，要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城墙都看完。

他想了想，他们春天的时候没有一起上过城墙，也许等春天看完再说。

韩弈民想到他们将会在春天分手，以后各走各的路，就心痛的不行。他抓了抓心脏的位置，放弃了这个想法。

韩弈民对外精明，面对自己最亲的人，容易困住自己。韩父反对他跟王子月谈恋爱的时候，他就自困过一次，还是王子月要分手他才想开。

他这次又陷入了自困，一如以往，这种婉转的情感他没有跟任何人沟通，跟家里人沟通，他担心家里人对王子月有不好的看法；跟王子月沟通，他不想让王子月察觉他自惭的心思。

广播上传来了《二泉映月》，韩弈民听进去了，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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