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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拒受比丘戒


从表面看,每天的日程按部就班运行,一如既往,实际上整座布达拉宫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除了轻轻的匆匆的脚步声,几乎无人说话,像是一座空荡荡的宫殿,偶有人不小心碰出响声,竟如炸雷一般让人惊吓不已。

  洛桑面对经师坐在卡垫上,师父的诵经和讲解,听在耳朵里就像是沙沙的秋风,再过一会儿,那风声也消失了,只看到经师的嘴在一张一合。有时他实在坐不住了,会突然站起身,如梦游一般失魂落魄地在经堂中转悠。多少年后,回忆宫中生活时,他对老经师表达了由衷的歉意:“那时我正年幼,少不更事,讲法时常常坐不住,走来走去。每当这种时候,我那皤发皓首的经师总是站起来,手执卷宗随在我的身后规劝道:‘您圣明!劳驾请别这样!请坐下来好好听。如果尊者您不听的话,第巴就该责骂我了。’每当他这样双手合十,规劝我的时候,我也就乖乖地坐下来。师父坐在我的面前,继续讲解未完的功课。后来为了这种心慌不安的学经活动,我流下了凄然之泪。”

  这一切当然逃不出桑结的视线:“佛爷,我听说了您的近况,有何想法,尽可示下。”

  洛桑请求恢复五天一次的林卡活动,他眼里充满渴望。

  前些天桑结严厉询问了几位贴身侍从喇嘛,特别是根柱。

  这几年在宫中耳濡目染,根柱成熟了不少,身材壮实,圆圆的脸,憨厚中透出机智精明,他以对佛爷的无比忠诚,时刻在细心保护着洛桑。

  “大人,佛爷按照宫中规定,去后面林卡练习骑射、参加娱乐,每次都有小人和其他侍从跟随,并无看到什么异常,请大人追查流言出处,严惩那个对佛爷不敬者。”

  根柱来了个以攻为守,桑结未再细追下去。

  桑结已经做好下一步安排,明年洛桑二十岁了,依律当受比丘戒,成为一名正式的僧人,然后着手逐步将权力移交,顶多一年半载,实现达赖喇嘛亲政,也就避免了那些流言。后来当桑结说明了受戒亲政的计划,洛桑甚感突然:“阿伯啦,我、我怕是做不来。现在这样不是挺好?”

  “如果是个农民,二十岁也该当家了。还有半年时间,停下其他活动,是为了集中精力学习主持大法会的仪轨,望佛爷勿分心,受戒时间定在明年二月。”

  经桑结如此解说,洛桑心下稍安,可是她怎么办呢?看来一时没有机会,最多等上半年,再向她解释也不迟。如此,经师们发现,佛爷又能够专注地听课了。

  在甲玛约会后,她觉得自己心理发生了奇妙变化,什么变化呢?说不大清,总之是周围的事物一夜之间变得更顺眼更美好了。两个月是有点漫长,可只要有个日子就有盼头,她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甚至没事找事,省得闲下来又会因回忆而发呆。

  “杏仁眼”发现小姐每逢回忆时,那脸部就是活生生的“舞台”,能依据表情判断出她在回忆哪一幕。“小姐啦,是不是又坐上牛皮船啦?”她脸刷地红了,“杏仁眼”模仿着,上身一晃一晃,好像正对着耀眼的晚霞,眯缝着双目。

  也快,两个月一下子过去了。她每天去林卡,开始还下场跳舞、游戏,后来就坐等,只要有个人影在远处一出现,就不由去细细分辨,再后来,去了就是呆坐,等散场,人走光了,她才懒懒地回家。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开始,她想他一定是事情未办完,后来又想他大概出发了,正走在路上呢,这两天她兴奋起来,心想他应该快到了。

  “杏仁眼”早就开始嘟嘟了,“小姐,你太实在了,连他个姓名地址都不问,你看藏戏里多少男人始乱终弃,他……”

  每说到这里,她都制止说下去,“他不是那种人,决不是那种人。”

  “杏仁眼”急的直跺脚,“小姐啦,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她望着远处缓缓说:“知道,从他的情歌中知道,从他的对对舞中知道,从他那说不清什么神色的目光中知道,我相信这一切不会是假的。”

  “杏仁眼”攥着拳头,侧脸长叹。

  十月十五日又到吉祥天女节,她抱着很大希望能再次看见他。当巡游队伍到噶玛厦神殿时,一个戴面具的舞者迎上表演。“杏仁眼”欲追上察看,她从后面拽住说:“别看了,那人不是。”回去的路上,秋风瑟瑟,落叶飘零,回想着去年的时光,她觉得仿佛那是上个轮回。

  十天之后是燃灯节。桑结特许洛桑着便装前去观灯。

  太阳一落山,宫中的金唢呐首先吹响,紧跟着,各寺庙法号法鼓齐鸣,各家各户门前屋顶的酥油灯陆续点燃,若从高处鸟瞰,拉萨一片灯海。大昭寺前搭起一个高高的木架,摆放着一排排大碗油灯,木架上展示着用酥油捏制的人物、花鸟,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引来众人围观。

  “小姐,大人也来了。”

  桑结在济隆活佛和宫中几位大喇嘛陪同下正在观灯,还不时比比划划。

  “小姐,你看那是谁?”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果然是他。刹那间,她有扑上去的冲动。她控制住自己,定睛细看。他还戴着那顶金花帽,穿一件墨绿色衣袍,系一条枣红色宽带。白净的面庞染上一层淡黄,明显瘦了,凸现两只大眼,在油灯映衬下,闪射出——对,朦胧,她终于想到这个词——朦胧的光芒。他距阿爸很近,好像还互相交谈了几句,她的心不由一阵狂喜。还未等她想好该怎么办,由于人多拥挤,眨眼间就瞅不见他们了。

  这天晚上,她作了一个分析:他一定是通过什么途径打听出她的身世、姓名,然后设法接近阿爸,再寻找时机提亲。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有音信呢,看他瘦成那个样子,想必是……可等了几天,阿爸那里没有动静,她沉不住气了,一天吃饭时,她大胆出击:“阿爸,在大昭寺观灯时我离你不远,身边都是谁呀?”

  “噢,宫中几位喇嘛。”

  “有一个年轻人,高高瘦瘦的,和你还说了几句话,他是谁呀?”

  阿爸像是在回忆:“人很挤,又不认识,哪能记住是谁?”

  她鼓足勇气说:“阿爸,阿妈,我认识了一个年轻人,他对我很好,我也喜欢他,不过——他是个热巴,你们能接受吗?”说完低下头。

  在当时,女孩子敢如此表白是少见的,“杏仁眼”偷眼瞧着主人的表情。当父母得知女儿连对方姓名、住址、家世一无所知时,恼火可想而知。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他?”阿爸问。

  “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了。”

  “有些男孩子就是这样,你还当真啊。”阿妈说。

  阿爸看女儿难过,安慰道:“我倒不讲究什么家世门第,可现在连人也找不到,你说怎么办?别再想了,他要是躲你呢,说明他不是真心的。”

  “上个月,察绒家的提说起热振活佛的侄子,我在街上见过一回,人挺不错,那几天看你心事重重,没向你说。”阿妈热心地说。

  她扭扭头,低声说:“阿妈啦,别人我不。”

  快到年底了,培训班结业,阿旺和色朗分别被安排在色拉和哲蚌修行,特来到宫中告知洛桑,在走廊上遇到了丹珠尔。丹珠尔背靠着日光殿寝宫门,向二人招招手,待他们过来后低声道:“佛爷近来情绪好转,二位在谈话中千万别露出宫外的事情。”二人连连点头。

  多日不见,进得宫来,几人相见,谈笑甚欢。洛桑得知二人所在不远,以后又能经常相聚,很是高兴,摆摆手,当值侍从退下。

  “刚才领班说的话,我听到了,正好门开了一道缝。你们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对我讲呀?”

  二人对视一眼,支唔难言,在洛桑一再追问下,不得已约略讲了讲外面的流言。

  色朗担忧道:“佛爷可千万别说出是我们讲的。”

  “佛爷别为这些说三道四所困,今年夏天我参加了驱雹法会,和村民又唱又跳,天快亮了才返寺。佛爷地位不一般,难免一举一动有人议论,别放在心上。”

  二人见洛桑神思飘忽,又劝慰一番,早早告辞。

  洛桑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感受,忽然变得轻漂,犹如一颗小草被拔了根,没有依附和着落。周围的人发现,这半年来佛爷的情绪大起大落,不断变换。最近,佛爷沉默了,从早到晚在苦思着什么,直到有一天,他表露出一种大事若定的神态。

  转眼到了1702年,康熙四十一年。

  去年的流言没有像它的制造散布者希望的那样,掀起什么风浪,人们开始有点吃惊,慢慢也相信了,而且后来觉得也没有什么,即使身为达赖喇嘛,歌舞林卡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但刚一过年,这流言又有新内容了,似在影射六世达赖寻花问柳、招蜂引蝶,言语暧昧,诱人联想。

  这是多尔济极为阴险也极为高明的战术,他“温水煮蛙”,让藏人对他的流言逐渐信任、接受,然后抓准时机,重拳出击,用哪怕是最不经推敲的流言也可将对手逼入墙角。桑结刚开始不理会,但没想到两年之后,果然中了此道儿。

  正月的一天,桑结进宫拜见佛爷。

  “佛爷,我已作好安排,一出正月,请佛爷前往扎什伦布举行授戒仪式。”桑结欲尽快进行,以免滋生意外。

  “大人,”这是在私下场合,洛桑头一次这样称呼,“受比丘戒意味着什么?”洛桑明知故问。

  “如果说沙弥戒是针对幼僧初入佛门,比丘戒则意味着一个成年人正式成为佛门弟子了,需要遵守更多更严格的律条约束。”

  “大人,这几年,虽然您和经师勤加教诲,但弟子愚钝,在经法修习上无甚长进,不敢领受比丘戒。”

  太意外了!

  桑结竟呆了半晌,“佛爷,您这是何意?如有话不妨直言。”

  “大人,受戒之后,还能去林卡游戏歌舞吗?”

  桑结万万没料到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暗想,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我的态度不能含糊。“佛爷,更多的道理不讲了,受戒之后,你要担起治理雪域一方的重任,以这样的身份是不适宜去林卡游戏歌舞、结交异性的。”

  洛桑低头沉思有顷,毅然抬起头,直视着对方,声音不大却很坚决地说:“很抱歉,大人,洛桑不去受戒。”

  桑结极力控制着自己,同样直视着对方,声音不大却很威严地说:“佛爷,你必须去。”

  当晚,桑结给五世班禅写去一信,说了洛桑的情况,请他一出正月即前来圣城给达赖佛爷举行授戒仪式,并多加开导规劝。次日让济隆总管通知洛桑,仪式改在宫中举行,班禅佛爷不日即启程前来。

  可隔了一日,洛桑主动找到济隆活佛:“总管大人,我反复思考,哪有让师父千里迢迢来给弟子授戒之理,我决定前往日喀则,请总管禀告第巴大人。”

  桑结得知后颇觉意外,于是到宫中商议具体行程。洛桑提出,此行微服简装,不用仪仗,也勿张扬,便于沿途察看风情。济隆向桑结使个眼色说:“佛爷所言不差,为了出行方便,可否由宫中出具证明,就以考察队的名义,如何?”桑结点点头,最后议定,由根柱带两名侍从,宫中副卫队长顿珠喇嘛任考察队长,率两名卫兵随行。

  当天,桑结给五世班禅写信说明了情况,请提前做好准备。济隆召来顿珠,叮嘱他一路晚走早歇注意安全,并依最近线路的行程,安排了沿途住宿地点,要求每到一处住下后,立即遣人快马向宫中报告。

  考察队一行出发后,按预定计划,通过堆龙大桥南行。第三天,曲水宗政府送来顿珠的报告,一切顺利,今早已从曲水出发,济隆瞅瞅地图,下一站该是茶巴拉镇了。

  第四天傍晚信使到达,济隆阅信后,脸色陡变,顿珠报告,佛爷不听劝阻擅改行程,由曲水以西到达嘎渡口乘船过雅鲁藏布,当晚宿于江塘镇。济隆不敢怠慢,连夜报告第巴大人:“大人,佛爷这样做是……不会有什么事吧?”

  “济隆啦,我们让年轻人钻了空子,只说去扎寺,没有说走哪条路啊,现在他们走的南路,也可能是想在外面多逗留几天。下次信使一到,你立即带来见我,若他们穿过冈巴拉山口,沿雅鲁南岸西行,说明一切正常,不用担心。”

  两天后的后半夜,白地镇信使几乎半睡半醒赶到宫门。一直坐等的两位大人拆信阅后,脸色沉重。顿珠说:“佛爷不肯穿过山口沿江西行,一意南下。”

  南下再从浪卡子西行也可以,但绕这么个大圈子,总该打个招呼说一声吧,佛爷太任性了。济隆瞧第巴大人很生气,宽慰道:“也就是多耽搁几天吧,只要不误授戒法事,别的都好说。”

  “别把事情想得简单,佛爷是位与众不同的人,常会做出与众不同之事,他的态度突然转变,我的心有些不踏实。”

  天刚透亮,两只信鸽在寒冷的晨风中,扑楞楞直钻蓝天,分别向曲水中队和贡嘎中队飞去。信鸽放飞不久,桑结又叫来大毛:“你带十名卫兵飞赴浪卡子,估计佛爷正在这一带,你的任务是护送西去扎寺,如果佛爷执意不肯西去,你就……”下边的话,声音很低,见大毛惊恐的样子,温言解释道,“不必顾虑,这是对佛爷最好的爱护和保护。”

  这边,出曲水县城不远,洛桑命队伍停下准备渡河,顿珠刚要询问,他一摆手:“走南路,好几年没到羊卓雍了。”

  渡过河,在桑丁寺盘桓了两天,触景生情,回忆往事,竟恍若隔世。湖面是厚厚的冰雪,白花花一片,远望湖心,隐约有一圈发绿,春水正在欢快的努力的荡开冰层。用不了多久,就会荡成满湖绿水,啊!洛桑感到自己就像笼子里的鸟刚刚被放飞一般,又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他伸开双臂大口呼吸着凛冽而清新的空气。他本来想去看望那位小姑娘——女活佛,但怕暴露身份,未去。

  考察队继续前行,在经过浪卡子时,洛桑在前飞马驰过。众人惊讶,只好先跟上。顿珠赶上后,气喘吁吁道:“佛爷,为何不在县城投宿,明日正好由大道向西。”洛桑只简单答复了一句“想去达隆寺看看”,又打马南行。

  当晚在达隆寺住下后,顿珠打发人快马回报,又不敢多问,心下惴惴不安。

  “根柱啦,你看月色多美,咱们出去走走吧。”

  根柱也对佛爷的举动不解,一边散步一边劝他说:“佛爷,明天就返回浪卡子吧,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了。”

  “你以为我还会回去吗?”

  “佛爷要去哪里?”根柱大惑。

  “一旦受了比丘戒,想退戒也难,实话告诉你,这次出来就不回去了。我不作达赖喇嘛了,不想作也作不来,我只作一个自由的普通人,作原来那个洛桑。对,根柱,你从现在起就叫我洛桑吧。”

  根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大脑出现意识休克,洛桑那张脸,在月光下变得惨白,像一张纸,五官就像是画上去的,嘴一动一动还在说着:“我们收拾一下,后半夜就走。去什么地方我也没想好,反正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我要作一个浪迹天涯的热巴,去宗加鲁康带上她,在朗玛歌声和对对舞中度过此生,然后下一轮回……”

  话还未说完,只见根柱慢慢站起来,他这才发现,当这个伙伴在自己面前不再弯腰时,个头和自己差不多,但身板却壮实得多,月光下仿佛一堵墙似的。

  “佛爷,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刚才你说了些什么?我根柱不过一个普通僧人,要说舍弃,并不比你少,但我能在佛爷身边伺候,我无比地欢喜,这是前世修下的大功德。你的逃离摧毁了我,更摧毁了众生对佛教的信念。你很浪漫,可是你太自私了。”

  洛桑呆住了,这些年唯唯喏喏的根柱,竟讲出如此理直气壮的话。

  见洛桑一愣,根柱继续说:“佛爷啦,脱下袈裟,一走了之,可曾想到后果?来圣城之前,我们排演《阿育王》,佳莫阿姨一番话,可还记否?佛爷真要如此行事,莫说对不起苦心栽培的第巴大人和央热师父,只恐在这雪域高原也无立足之地。”

  “根柱,别说了,我是觉得对不住第巴大人和央热师父,还有班禅佛爷,可是我不愿受比丘戒,你不走不勉强,那我……”

  根柱顺着洛桑的目光扭头望去,只见几个人影正在走近,刚要迎上却被挡住,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央金拜见佛爷,天不早了,请回寺安歇,奉第巴大人之命,明日护送佛爷西行。”

  次日一早,大毛也赶到,拜见过后,说明来意。

  洛桑淡淡地说:“我向第巴大人说过不受戒,西行去扎寺有何意义呢?”

  大毛冷冷地说:“若佛爷执意不去,我奉命在达隆寺或另找一处岩洞,为佛爷安排一个合适的闭修所在,静候佛爷觉悟。”

  洛桑猛然忆起那年在湖边佳莫的一席话,顿感不寒而栗,心里清楚,不走不行了。

  五世班禅接到大毛的通知后,按当年欢迎五世达赖的规格着手准备。全城清扫刷白,插满经旗风马。六世达赖到的这天,居民穿上节日盛装,载歌载舞,扎寺数千僧众,手持燃香、幡幢,更是远远列队,在法器齐奏中夹道迎接,场面极其隆重。

  在寺内大殿,两位佛爷见面如仪,五世班禅意欲趁热打铁,当日举行授戒仪式,却遭到仓央嘉措委婉而坚决的拒绝。洛桑留住了几天,与五世班禅面谈数次,毫无悔意。最后启程回拉萨那天,洛桑甚至提出,请师父将已授的沙弥戒也收回。

  五世班禅颤抖着说:“佛爷啊,如此说来,是老僧不配为你之师……”

  洛桑见状赶紧跪下,磕了三个头道:“违背上师的意愿,实在感到惭愧。”说毕,匆匆告辞,返回拉萨。

  洛桑回宫后,将自己反锁室内。

  顿珠向第巴大人和总管禀告了途中情况,大毛呈上五世班禅一封密信。信中叙述了拒绝受戒的经过,最后有一句话耐人寻味:“以老僧观之,达赖佛爷决非乱性,实有钟情,望大人细察。”

  桑结将信交给济隆,两人沉思起来。

  “济隆活佛,你记得不?在哲蚌学习时,那个汉人老师讲过为美人弃江山的故事。我也一直在想,佛爷不肯受戒到底什么原因。若说为歌舞,这不是理由,顶多是不能随意出入林卡罢了。若说为了寻欢作乐,有这身黄缎僧衣保护,岂不是更方便安全?”

  济隆点点头:“对,班禅佛爷说的有道理。可这个人是谁呢?”

  首先询问根柱,佛爷有没有同某一位女子关系密切。根柱作出回忆状,回答林卡姑娘很多,佛爷同她们跳舞,并未注意到和其中哪一位关系密切,况且玩完就散,彼此连姓名也不知晓。退下后,根柱吓出一身冷汗,以为大人已经有眉目了,有一阵他想说可以去林卡指认那个女孩儿,可又怕会给人家带来不幸,再说,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洛桑这次回来大变了,公开声明不再上课,无论做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时还穿上俗装在各屋晃来晃去,强扯着侍从嘻哈打闹,摆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式。

  有一次桑结来看望,洛桑忽然问:“大人啦,当达赖喇嘛可以有情人吗?”

  桑结严肃地说:“不可以。”

  “那找一个明妃呢?”

  “佛爷,您应该知道,明妃是时轮双修中的异性同修者,不是情人。”

  桑结告诉宫中侍从,对佛爷所作所为不去管他,也不准外传,他真心希望经过一段时间,洛桑能开悟,“烦恼即菩提”,是要经过一番锥心大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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