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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莫非……


这几天,曲珍发觉自己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想念和冲动,有时坐着发呆,有时会走出寺门向着一个方向张望,有两回竟无意识地走出半里地。达玛和甲娃看出来了,第二天,甲娃说:“我还未见过赶生呢,陪师父去看看吧。”于是,师徒三人出发,走时带上了寺里仅剩的一小块酥油。

  雪一化,路好走多了,快到时,曲珍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心咚咚地跳。赶生快三个月了,胖了点儿,头发出现卷曲,还是爱哭,但曲珍一抱起他就停止了哭,还是用小鼻头蹭,再不就是张着小嘴把口水抹曲珍一脸,才旺不好意思地拿手巾去擦,曲珍却觉得有一种甜蜜的感觉。

  两月后,也就是赶生5个月时,曲珍和贡布又来看望。初夏正是青黄不接,曲珍带上前几天一个香客布施的一小块牛油和一包糕饼,上次她就看出札西、才旺两口子身子骨太累。一进院,才旺正在做饭,赶紧起身招呼。

  “孩子呢?”

  “刚睡下,贡布也来啦,看阿婆一头汗,坐下歇歇再吃饭。”

  曲珍掀开锅盖,是粗糌粑面和野菜熬的稀粥。

  “札西呢?”

  “这不,粮食吃完了,札西带着一冬天打下的兽皮骑着那匹老马前天去的达旺,昨天是集市,下午往回赶,按说这会儿该到家了。”

  “才旺啊,你们都得养好身体,还有个吃奶的孩子呢,不行就卖两只羊吧。”

  “阿婆,赶生醒了。”贡布在屋里喊。

  曲珍赶紧进屋抱起孩子,不提防小家伙一泡尿,僧衣前襟湿了一大片,大家都乐了。

  5个月有视力了,小家伙定定地看着曲珍,双手搂住脖子,把脸凑过去,曲珍挤了挤眼,逗得他张着没牙的小嘴呵呵直乐。才旺说:“这孩子和阿婆有缘份,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他笑呢。”

  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喊:“才旺啦,快出来接接你家札西。”

  屋里人都跑了出来,只见札西骑在马上,不,是马驮着札西回来了。众人七手八脚将札西扶下马架到屋里躺下,曲珍看他面色发青,紧闭嘴唇,豆大的汗珠不停淌下。同来的人说他半道就犯了病,是硬挺着回来的。才旺腿都软了,只是爬在炕头痛哭,曲珍把赶生交给贡布,劝住才旺,一起帮札西解开腰带,脱了鞋袜扶上炕,又灌了一碗热水,给盖上被子让他睡会儿。

  半个时辰后,札西才缓过来,连说话的劲都没有,只是冲着曲珍感激地点了点头。孩子睡了,天色不早,曲珍和贡布告辞。

  香客给寺里布施的吃食,大家都会留下一份由贡布送去或曲珍去时带上,给扎西一家。曲珍每次去总要很晚才返寺,赶生那天真的眼神中似有一丝依恋之情。曲珍发现自己的心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栓住了,另一头捏在赶生的小手中,他一拽,自己就会不顾一切地赶过去。有一次她又发呆了:却央师父不是说过我是“无心”之人吗,这几十年除了尽己所能地利乐有情,但觉胸腔之内逐渐空阔,世间万相尽化“四大”,为何这数月来竟屡有砰然之感,莫非这心又回来了么?

  从6月初开始,那个时段出生的满周岁的孩子陆续来达旺寺开智取名。洛追为此精心设计了一套仪式:

  1、僧人为孩子诵吉祥经;

  2、由洛追摩顶赐福;

  3、取名;

  4、点慧痣;

  5、击开悟钟;

  6、孩子拿取护身物;

  7、家长引领孩子拜菩萨;

  8、证人签字。

  仪式简朴隆重,家长都很满意,无论布施多少,远道来的都留住一宿,寺里提供饮食。到仪式的第六项,若是女孩,在桌上摆放若干涂了各种颜色的小木佛,抓取到的即送与孩子作为护身符。若是男孩,则在桌上摆放若干成年人在手腕带的佛串,每串均有九个珠子,涂有各种颜色,也有两串是新做的本色佛珠。抓取的佛珠则送给孩子作为护身之物。

  桑结上次亲手交给他的那串红木佛珠从一开始就放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每一位孩子仪式结束后,都由在场证人签字。洛追要求每一次至少有4位证人,自己作为主持人要签字,家长签字或按手印,邀请镇上一位长者和附近觉拉寺住持到场。他深知事关重大,特别是男孩前来时,要自始至终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周密合理,又要做得不显山不露水。

  21个男孩中,已有17个经过了仪式,有两个抓的红木新佛珠,其余都是抓的红红绿绿的珠珠。另4个中有3个是12月出生的,天太冷,暖和点儿再来,还有一个夭折了。2月初,赶生先来了,是达玛陪着扎西和才旺一块来的,曲珍捎了一个口信,请央热喇嘛给札西诊治一下病,他近来身体越发不好了。

  距上次看到赶生快一年了,洛追得到通报出寺迎接,互相寒暄时,发现小家伙一直在上下左右打量眼前这座大庙,不时用小手比划着,仿佛是在欣赏着自家刚盖好的厅堂。孩子转过脸来看见了洛追,眨着眼瞅着浅浅一笑,那眼神中似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亲切一闪而过,洛追忽觉一阵心跳,头也有些晕晕的,不由用手扶住额头。

  “央热喇嘛,是不是不舒服?”

  达玛要过来搀他,洛追摆了摆手。

  达玛她们到的第二天,进行仪式。正巧,错那宗本贾雅巴来达旺视察,洛追邀请宗本大人亲临,贾雅巴欣然允诺。

  仪式按序进行,一切照常,洛追强压着内心极度的紧张,他感到自己心神分散,四肢发软。名字早想好了,叫洛桑旺波。点慧痣是用两个小木戳,一个上面刻一把文殊剑,表示立断烦恼,涂成黄色,男用。一个刻观音柳,表示浇灭三毒,涂成红色,女用。然后是让孩子拿取物件。洛追向宗本大人解释说:“这是给孩子送个礼,摸取哪件就把它送给孩子做个护身符。”

  8个珠串摊放在小桌子上,有6个涂了各种颜色,一个新做的本色红木串,还有那个旧串。旧串放在稍靠后靠边的地方,每一次珠串位置不变,洛追专门画了一个位置图,没让别人知道。达玛抱着赶生,不,以后该叫他洛桑了,小家伙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是直接上手就抓一个色彩好看的,而是先打量了一下,然后一个个挨着拿,拿起又放下,再拿。其他人都在饶有兴趣地猜他拿哪串,洛追几次闭上眼不敢看了。拿到新做的红木串时,他瞪着小眼儿看了看,好像还闻了闻,又放下了。最后,他抓起了那个旧串,用两个小手捏了捏、搓了搓,好像也闻了闻,然后咧着小嘴笑了,那只小手还一甩一甩的。达玛拿起一串红色的递给他要换一换,他也没有理会。

  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猛烈地撞击着洛追的心房,眼前发黑,莫非这孩子真是……他不敢想下去,他稳了稳神儿,抬起头,发现小家伙正瞅着自己,浅浅一笑,他一愣。他让寺内记事喇嘛将全过程包括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下来,然后请证人签字,宗本大人首签,达玛尾签,其他不变。

  趁洛桑睡觉,洛追用一个新做的红木串换回了旧串,只说这是借朋友的。过了几天,最后两个孩子也来寺里进行了仪式,拿取的都是彩串。洛追将20个男孩举行仪式的记录又悄悄抄了一遍,连同签字、草图悉心放好。

  一转眼到了雪顿节,洛追领歌舞队到拉萨参演,将资料交给桑结,同时将旧佛珠送还。桑结紧紧拉着洛追的手,用力握着:“谢谢老同学帮我分担这天大的责任。”

  喝茶时,洛追说:“你说怪不怪,我一看见那孩子就心跳,他那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桑结侧过脸斜视着还用食指一点一点地说:“洛追呀,你莫不是着了相,刚才还夸你呢。”

  二人大笑。

  “截至目前,寻找的目标似乎指向了这个孩子,明天我们去佛爷跟前打卦再确定一下。”桑结认真地说。

  “还有一个情况,”洛追忧心地说,“这孩子家境十分穷困,他父亲病得厉害,那次我给他把了把脉,病在赤巴,火炙心肺,系长期辛劳衣食不周所致,体亏脉虚,恐怕过不了今冬。”

  桑结语气沉重地说:“前些日子我还和塔布议论过,要开办一所专门的医学院,你说的藏人寿命短,这个现象是普遍的,要培养大批门巴,不光在寺院,社会上也要有。办学要钱,那几个大寺资财雄厚,可第巴府却借不到钱。这几年你在山南,上面情况可能也不大知晓。”

  洛追打断他的话:“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桑结,你做的对,符合佛爷的主意。”

  “你刚才谈到,僧人迈出寺门帮助农民推广新式农具,提高产量,很好,坚持做下去,不管别人说什么。我还有个想法,等第巴府有了钱,就扩建达旺寺,建成跟他们一样的大寺。”

  桑结是个心细之人,他知道要同洛追去帕崩卡,不通知塔布,怕他会有误解,产生不必要的猜想,于是约塔布,说了洛追来拉萨的事情,又了解了一下佛爷法身的情况。

  “桑结,这还是新婚后头一次上街转转吧。”

  “你知道,我自小在寺内生活,不善居家呀。哎,塔布,秋收在即,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好吧,今天就算正式向大人请个假。前一阵子我去了一趟帕崩卡,根据配方带去了红花、麝香、樟木粉、帕苦玛、薄荷。”

  “佛爷法体如何?“

  “还好,正常。按目前状况推算,需三到五年方能完全干化,只是有一处异常。”

  “噢?”桑结一下子紧张起来。

  “佛爷双目仍未合拢,按说随着眼球干燥,眼皮应自然关闭,我仔细察看,眼球仍呈饱满状,光泽如故,似在视物。”

  “这倒无碍,”桑结放心了,“你父母二老身体还好吧?”

  “上岁数了,都不大好。”

  “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叫什么?想不起来了。”

  “叫旺秋。别提了,还记得吧,那年你和洛追到我家住了一宿,她才六七岁,你说了一句长大了也学医术,她可记住了,真要学,阿爸没少骂她,她就偷着学。二三年前吧,那个十王爷多尔济的大妻在隐处长了一个疮,因找医生治疗搽药不方便,拖延了一段时间浓血不止,后找阿爸问诊,阿爸据她所述开了内外用药。旺秋在里间屋清洗察看了病位,发现已烂成一个小坑,和阿爸商量变动了一下药方,又亲手抹药包扎。因三四天换一回药,旺秋就隔几天去一次他府上,一个月不到就明显好转。那大妻见旺秋心灵手巧,意欲收为义女,阿爸至今未点头,逢年过节大妻总要派人送礼,旺秋只好去回拜。”

  桑结仰头想了想说:“认义女,好事嘛。你妹妹该成家了吧?”自从上回其其格说了句“好事嘛”,他也不时有意无意地模仿一句。

  “咳,忘了说了,这小妹十好几岁了,唯独对这事儿不急不忙,也没少挨骂,她说要当西藏第一个女门巴。”

  “塔布,我要抽时间去拜访这位女门巴,你妹妹有志气,她想了男人都不敢想的事情。”桑结的表情一下子庄重严肃起来。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来到怡和堂门前,范老板在柜台后看见赶紧出来招呼,二人进去坐下边喝茶边打量。厅堂有三十多平米,完全是内地格局,一溜长柜台,靠墙一面大立柜,分成若干小格,前面写着药名,左前方一桌二椅,是坐堂先生问诊处,有时是外来医生,有时范老板自己也诊治。范老板中等个儿,胖乎乎的,很会交际,生意虽精明,但很讲职业操守,口碑不错。

  “范老板,你这只兔子标本制作真好,连刀缝都看不出来。”

  “医官大人见笑,这是皮肉脏三全的标本。”

  “噢?范老板的高招能否请教一二?”

  “怎敢在医官大人面前卖弄?”

  “医术各有长短,我也洗耳恭听呢。”桑结说。

  范老板不好意思地笑说:“说出来,二位大人莫笑话。这三全标本能卖个好价钱,可内脏风干后,总有的角落干不透,当时没事,时间一长会流出腐水。我用各种办法试了多次,既费事也不成功。有一次,也是偶然一个念头,我把一根香从标本肛门插入,过了二三天香发潮,取出再换一根,如此多次反复,效果不错。你手里这个标本就是用的这个土办法,快三年了,无异味无腐水。”

  后来,真是用了这个插香法,五世的法体才确保完好。

  桑结和塔布对视一眼,说:“谢谢范老板,第巴府计划办一个培训门巴的学校,到时请你去讲课。”

  “大人抬举我,小人哪里会讲什么课。”

  “现在与内地贸易增多,你可以讲讲中药方面的知识以及与藏药的异同。这是以后的事,今天先说一声。”

  二人出来后,塔布说:“宫中若长时间购买防腐防虫除味之药,难免会引起猜疑,我想以后让旺秋去买,你看怎样?”

  “可以。叮嘱她,若有人问起,只说是你家中诊治所用。”

  “请大人放心。”

  第二天,桑结和洛追前往娘热沟。洛追是个重感情的人,礼拜五世达赖法身时,止不住泪流满面。桑结扶他起来,将那串红木佛珠放回原处。洛追这才仔细审视,法身保护得很好,面貌依旧,双目炯炯。桑结介绍说:“多亏了塔布配的药水,天热时五天一擦洗,随着天凉,间隔也加大。”随后他又询问甘珠儿和丹珠儿周围情况有无异常。二人回答说:“经常有朝拜的僧俗人等,周围静修者也增加了。那位古怪的女修日日准时朝拜,是最虔诚的一个,但行为谨慎小心,不像一般的静修者。”

  桑结听了点点头,又转向洛追:“洛追,咱们在佛爷跟前占一卦,甘珠儿,你二人也过来,在场者不要说话,一会儿在证明书上签名。让我们一齐叩拜佛爷起誓。”

  “佛爷,谁是您的转世,请明示。”待在场的几人默默向五世达赖法身起誓后,桑结一边在心中祈祷,一边按照占卜要求进行了各项准备仪式。最后,桑结在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一木盒,长宽有一本书大小,揭开盖儿,里面铺着细白布,上有两粒骰子,又拿出一张羊皮纸和笔放在一旁。合上盖儿后,他双目微闭,合十祈祷,将盒摇晃,口念咒语,片刻过后将盖子轻轻掀起。

  “双三!”洛追心中一惊,“六为凶呀……”

  哲蚌开过占卜课,它综合了藏区历史、习俗、宗教、天文、地理、医药、心理等等方面的知识,远非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更遑论偏见。一个好占卜师,需要在制作卦具、操作技巧、卜前仪式和解破卦面四个方面训练有素,尤其最后一个环节,最为关键,要求对占卜学融会贯通、知识面宽、思维机敏、表达能力强。桑结这方面能力远高于其他同学,考试总是第一。有的卦面看似简单,但解卦时剖面缕析、机关无限、奥妙无穷。

  洛追还记得,当年哲蚌寺快毕业时,桑结邀请包括他在内的几位同学到宫中相聚,正巧八角街上发生一起窃案,宫中卫兵正在不远处,迅速包围,拘押了在场的十多人。卫队长甘丹次旺审了半天也确认不了,他一下子想起了桑结嘉措,不妨让他一试。要求一提出,几位同学无不怂恿,桑结推却不了只好前去。

  他先在现场转了转,然后让那十多人站成一排,挨个儿察看,连鞋底也不放过,然后说:“你们是16个人,我在纸片上编了号,你们前来摸取,根据号数重新站队,我依次为每个人占卦,指认真犯。”待16个人依纸团中号数站成一排后,桑结让洛追举起带来的一幅布达拉宫护法班登拉姆忿怒神像,对着神像手舞足蹈做了一番仪式,转过脸来,不知何时已经戴上了一张护法金刚面具,众人不禁吓一跳。

  “刚才班登拉姆女神说,她已认出了窃贼,是两个人一伙儿,大神说她今天高兴,罪犯只要自首了,她向甘丹次旺队长说情,从宽处理,等着卦面指认出来,就剁下一只手,关进地牢3年。”还没等桑结话说完,两个人即从队中爬出来,哭喊道:“大神慈悲,我等自首。”

  后一查实,果此二人所为。

  甘丹次旺特地过来道谢:“桑结呀,都说你的卦神,果不虚传,特请教一二。”众同学也请桑结讲讲识破之法。

  “各位同学还记得不?上占卜课时,请过一位汉族卦师,好像是湖南人,经川康入藏的。他只上了几节课就走了,他并未传授什么具体卦法,多是从学术上来阐明卦理,有的同学对他的课不以为然,其实他讲的非常重要,可以运用到生活各个方面,一辈子受用不尽,我的卦学成绩也得益于他。”

  甘丹有点听不明白,洛追等同学在竭力回忆着那位汉族卦师,都有些迷惑不解。

  桑结接着说:“卦师头一节课讲,占卜并不神秘。我们不知道明天将发生什么,不知道一件事情下一步会如何发展,不敢肯定一个人以后会怎样,当我们筹划这下一步应对未来时,其实就是在占卜,占卜的实质就是将我们以往的经验运用于今后,为了保证占卜正确,还要善于察言观色,联系相关条件统加考虑。利用器物作卦具,是因为人们的经验和智慧实在不够用时采用的方法,起到辅助、补充作用。最后一节课,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大卦无形,并称这是占卜学最高境界。”

  同学们回味着,不住点头。甘丹次旺说:“桑结呀,你刚才讲的有道理,你是怎么运用这‘大卦无形’来破这个案子的?”

  “破案时,我在尝试运用‘大卦无形’,当然远未达最高境界。试想,如果你真给每个人占卜,犯罪人会伪装自己、编造假话,使你不易察出。我让他们不知不觉中进入占卜,他们不是每人摸了一个号吗?那就等于是他们每人掷了一骰。”

  桑结顿了顿,听者皆面露惊奇之色。

  原来藏人对于数字有自己的偏好,一般单骰三掷,点数加起来单数为吉,17为大吉;双数为凶,3、8、10等为中。桑结正是巧妙运用了这种心理。

  “摸号不过是排个顺序,对未犯者哪个号都一样,而作贼者心虚,摸到吉号,喜形于色,摸到凶号则愁眉苦脸,所以,卦底已在他们脸上显现出来了。”

  “那你怎么知道是两个人所为呢?”甘丹问。

  “这从作案现场及这些人的衣着、口音、携带物品等方面可观察出来。”这样一说,众人皆信服不已。

  今天这个占卜的方法是,当需要在若干人中确定某一人时,先将所有人按特定顺序编号,然后掷骰三次,点数之和即是确定之人的编号。桑结将第一掷显示的二骰点数“六”在羊皮纸上记录下来。第二掷掀开时,洛追面露喜色:一个“五”、一个“六”,共十一点,吉。但紧接着,他心里又一阵大惑:“前二掷合计17点,已是大吉,下一掷就确定最终的号数了。方才已约好按取名的顺序编号,洛桑是18号。可这两个骰子,就算每个都掷了最低点,加起来也是两个点,加上去就是19了……”

  洛追疑惑的同时,桑结记录完第二掷的结果,又掷最后一次。

  洛追索性闭目不看了,只听两个小喇嘛齐叫一声,他睁眼一看也呆住了:一个骰子一边着地,靠在另一骰子上!这叫“白搭”,也叫“废骰”,再看那一只骰子,正是一个一点。洛追心里好似猛的一声惊雷,快晕倒了。

  桑结还是有条不紊的记录下投掷结果,最后,在场四人全部签了字。他的面色始终冷静端肃。

  占卜完毕,桑结和洛追又向五世法身行拜礼,离开。出洞前,桑结再次向甘珠尔交待了注意事项:“千万别大意,我能感到有不止一双眼睛在盯着岩洞,当然不一定都是恶意,你们尽可能搞清周围静修者的身份、面目,对那个女尼一定观察她的年龄、口音、与人接触等情况。”

  下了巨石,桑结顺着甘珠儿所指观望了女尼所住山洞,觉得那布帘好像动了一下。

  出沟的路上,桑结说:“18号那个叫洛桑的孩子目前征候最显,往后要注意观察言行,有何聪明灵异之处,随时记下。另外,卦中显示3号、5号也在考察之列,万不可忽略。”

  洛追回忆了一下,3号和5号正是拿取新红木串的孩子,倒也清秀可爱。随后,桑结又吩咐:“生活上有困难者,要帮助些,但万不能显露。考察方法要客观周密。”洛追点头,一一记在心中。

  第二天,桑结和洛追的行踪报告到了多尔济案头。他一边屈伸着手指,一边计算着:到目前为止,进到岩洞的只有五个人,两个小喇嘛不必说了,桑结也先不说,医官塔布来是何意?为佛爷检查身体,还是……?加之前些日子药单里的檀香、帕苦玛、冰片,莫非……那个念头重新、更有力的在他脑海里浮现。这个洛追加措是佛爷爱徒,达旺寺池巴,三大寺活佛、池巴、堪布从未有人来过,可他已是第二次来了,内中有何意?

  多尔济立刻派人通知那个女修,要她一个细节也不要放过,要尽快弄清岩洞内那个人的状况。同时,他派出人细查五世达赖人生轨迹,很快便知,五世达赖十五六岁时曾在达旺地区避难,住过半年多时间。种种迹象让他知道,局面似乎并不像目前这么简单,怎么办?

  一张暗网撒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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