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玄收回目光，知道自己再如何也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了个头。

  御剑速度不紧不慢，显然也是在照顾着紫玄与龙青枫。紫玄紧紧抓着龙青枫的手，感受他心脏的跳动，虽然天长乐已经为他做了简单的止血，但他仍旧不能放心。

  天长乐见紫玄也有些疲惫，想来这孩子也是苦苦支撑了一夜的杀戮，他宽慰道：“你若累了，可以休息，有我在，很安全。”

  紫玄强撑着眼皮，他摇了摇头，继续抓着龙青枫的手，生怕一松开，从此就是阴阳两隔。

  天长乐也算是研究明白这小子的犟脾气，便也没再说什么，剑门远在千里之外，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与龙府，许是再没机会相见了。

  紫玄坚持了很久，直到看到剑门门匾，许多人已经在山门前等候，他们将龙青枫小心翼翼抬走，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断开，昏死过去。

  “门主这次从哪里领回来的两个孤儿？昏迷了这么久都没见转醒，花的药钱倒是不少。”

  已经过去了数日，也没见到天长乐带回的两个孩子，每日都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端的都是上好的良药，许多弟子看在眼里，嘴上虽没说什么，但还是略有不满。

  剑门并不是一个大门派，相反，是天长乐一手建立起来的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门派，在仙界的地位并不算高。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曾经都是无依无靠、无父无母、无处可归的孩子，被天长乐一一收留在山门中，从而有所依靠。

  因此剑门算不上富裕，门中弟子偶尔会跟着天长乐同去仙都云归，接下一些名门贵族的活儿，也会时而下山，帮助周遭普通的仙家做做事儿，大部分的生计，还是天长乐自己去一些危险的地域，寻找可贵的材料进行买卖，才勉强支撑起剑门的日常开销。

  龙青枫与紫玄重伤不起，他们的到来也随之为剑门带来了许多负担。剑门内的许多弟子经常看到天长乐白天出山门，晚上回宗门，且无论多晚也要去看一眼龙青枫与紫玄才能放心，这让弟子们担心他的身子，对于这突然出现的两个孩子，心中自然也是不悦。

  “你们不好好练功，在这边偷偷摸摸说什么坏话呢？”

  这几名窃窃私语的弟子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散开，向鸿羽作揖：“大师兄。”

  鸿羽并不是剑门中最早的弟子，但却是陪伴在天长乐身边最久的弟子。剑门中弟子在学有所成之后，大多会选择下山另寻出路，或是娶妻生子度过一生，或是自立门户开拓事业。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幼鸟羽翼丰满便会自行离巢，离开剑门的弟子也会有所反哺，这便也是剑门成立数百年却仍旧不曾被吞并的原因。

  而鸿羽是少数中一直留在剑门不曾离开的弟子，后来再有拜入剑门的孩子，便都认识鸿羽，慢慢鸿羽便成为剑门的大师兄，在天长乐无暇之时，大多事宜都是由鸿羽管辖。

  “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

  “没……没什么……”弟子们也知道背后说坏话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能支支吾吾作答。

  鸿羽叹了口气，摆摆手：“那都去好好练功，不要再在背后置评他人了，你们甚至还不曾见过人家什么模样，就这样三言两语去评论他人是非，实在不该。”

  “是。”弟子们一哄而散。

  鸿羽望向山上——上面便是那两个孩子养伤的地方，已经过去许多些时日，不知道他们现如今的伤情如何。

  鸿羽只记得那一直昏死的孩子一身血色，胸前的衣服都被撕得破烂不堪，几近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若不是天长乐施展仙力一直悬着他一口气，恐怕还不等他挺到剑门便已经一命呜呼。

  ————

  龙青枫其实已经醒了。

  他的意志惊人，在带回剑门的第二天，他就已经恢复了意识。

  可他虽然醒了，却仍旧一直躺在床上装死。

  他知道自己活下来了。可每当他一睁眼，眼前就仿佛浮现出遍地的尸体，一旦闭起眼睛，脑海中不断浮现父母离世、太爷爷被残杀的场面，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龙莫道百无聊赖地守着龙青枫许久，刚开始看到龙青枫醒来时他还分外欣喜，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小子如同魔怔一般如何也不愿开口说话。他只当他刚清醒时状态不好，可如今已经过去四五日，这家伙的状态却一直如此，这让龙莫道感到颇为烦躁。

  “喂。”龙莫道倚在床头双手交叉在胸前又叫唤了一声，龙青枫仍然是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别装死啊。”龙莫道放下手弯下腰，伸手在龙青枫脸上拍了拍，但却并没有拍到龙青枫，而是穿了过去。

  这时，门被敲了两声，随后就被推开，一个医者走了进来。如同往日一般，将龙青枫胸前、手臂的伤口进行处理，换纱布、喂药，龙莫道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医者离去，龙青枫终于又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的眸中没有光彩只有死寂，龙莫道一度怀疑，是不是连龙青枫都看不到自己了。

  “喂，你小子，醒了就不要装死啊。”龙莫道仍是不放弃，“若不是为了救你，这枚守心石也不会裂开，我也不会从石头里出来啊。”

  见龙青枫仍没有动静，龙莫道抿了抿唇，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你以为老子不想离开你吗，老子好不容易从这破石头里面出来，但却根本离不开这破石头太远，这块破石头戴在你胸前，你以为我想围着你个半死不活的人烦吗？”

  说着，龙莫道的情绪便也上来了，似乎是回想起自己已经模糊不清的回忆，他慢慢便低下了声：“我比你惨多了。我自出生起便是无父无母，从未见过父母是什么样子，后来被一个瞎子捡走，但没几年他就失踪了，又被一个软心肠的医师带着，但他也死了。我活了一辈子，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家。”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无奈一笑：“难得遇见几个不错的朋友，也不过是从头到尾的利用。”

  他扶着后脑勺倚在床边的木头上，似乎真的是在很认真的思考：“我想我应该是已经死了吧，不然我也不会连个躯体都没有。但我死后也没有过安宁，困在那一亩石头中，困了上万年，没人看得到我，没人会和我说话，没人知道我的存在，我只有无边无际的孤独，没有死亡，没有病痛，但也没有情感。”

  龙莫道看了一眼龙青枫，他好像第一次和他说这么多话，就只是想让这个小家伙振作起来：“虽说你家破人亡，但起码你还活着，活着，就已经是足够了。我曾经也只想好好活着，但后来死得莫名其妙，到现在想死都死不了。”

  “那你为什么会在石头里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拉回了龙莫道的思绪，他看向龙青枫，发现这小子不再像之前木讷看着天花板，而是在看着他。

  龙莫道笑了一笑——还好这小子还能看到他。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知道这一点后，就像是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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