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清风拂过他的发梢，像是有人在拍打他的肩膀。龙青枫整个身体顿时放松，他茫然睁大了双眼，猛然抬起头，四顾张望。脸上还是未干涸的泪水，他本想控制自己的声音，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是句句哽咽：“阿玄……”

  “阿玄，是你吗？”

  而那个亡魂静静的站在龙青枫身边，他很想告诉他：“我从未离去。”可他如今太过虚弱，就连让龙青枫见到他的能力都没有，他想说的话，亦没能说出口。

  “我要去极寒幽冥。”龙青枫突然道。

  “为何还去？”冥老虽有疑，但龙青枫并未做出解释，而是陷入了一如反常的沉默，感受到他此刻身上情绪低落，冥老深深叹了一口气，侧身让出了上船的一条路。

  当将龙青枫送到极寒幽冥不久之后，冥老看到极寒幽冥的上空通红一片，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照映在半空，如被血水浸染，他顿时明白了。

  龙青枫在封印龙烛剑。

  不，与其说是封印，换种说法，应当是为守护。

  他接下来想做的事情一定是万分危险的，所以才不愿再带上龙烛剑和剑中的剑灵一同冒险，所以将他封印在了极寒幽冥中温养剑灵。

  而这异象冲出了冥界范围，四界当中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可以说龙青枫每一次的动静，都会引起这四界瞩目。

  很快他们就能查出，这个异象是由封印龙烛剑产生，而龙烛剑此刻，便是被封印在极寒幽冥中。

  “你确定，还要复活他吗？”冥老对龙青枫的决定忧心忡忡，“虽说人死不能复生，但你要知道，他就连人都不是，你如何复生？而且，已经牺牲很多人了。”

  ”那不是复活，是‘炼化’。“龙青枫眼中虽是未褪去的伤情，但眼底却仍旧是一份坚不可摧的坚韧：“冥老头儿可知，人为何活着吗？”

  小舟在冥河上漂浮着，四周很安静，只有冥老一个人的声音：“生死阔论，本就无解，你问人为何活着，那你又为何活着？”

  “有些人活着，是有自己的使命，比如你，即便已经死去，即便肉体消亡，但还守着这个冥河千千万年，我的远古神羲人啊。”龙青枫躺在冥船上，侧头望向冥老，他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格外的漫不经心，“时间过去太久，即便是你自己都忘记自己是何身份，可不仍始终守着一份责任，一份执念吗。”

  冥老被这眼前少年的话语惊起一丝波澜，悬挂在小舟上的油灯骤然熄灭，但片刻后又慢悠悠燃了起来。

  龙青枫对此只是轻笑，但眼神中的难过却也是遮掩不住：“有人碌碌无为，一生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有人饱受零落，一生都不觉得开心幸福；有人一辈子好事做尽却死不瞑目，有人一辈子坏事做尽却高枕无忧。”

  “冥老头儿啊，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呢？”龙青枫笑着，样子却不比哭着难看，“我也不知道答案。相同的经历在不同人的身上结果是不同的。如果换成别人，早在我的九岁那年在极地古冥里，就已经被恶鬼撕成四分五裂啦。”

  “想知道这个答案的人其实都很傻。我们总是有比另一个人更拿得出手的地方、更幸运的地方，但是人往往只看得见自己失去什么，看不到自己所拥有的，呻吟大半辈子的苦疾，终究却什么也不是，所以总觉得不幸福也不快乐。”

  “我也什么都不是。”龙青枫继而又道，“我活着，只不过是想在我死之前，能保他命魂长存，不必困于玉石之中，不必消亡，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能够在凡间，做无忧无虑的孩子，我便也算，死得其所。”

  龙莫道垂眼摩挲着胸前的玉石，眼底是无尽的温柔。

  冥老回了神，龙莫道他们已经离开有些时候了，他垂下头无奈轻摇了几下，果然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其实，还是有几分像龙青枫的。”冥老望着龙莫道离开的方向喃喃着。他想到那时他作为死灵，第一次抱上了一个鲜活的、还只是个婴儿的东西，他胸前戴着与龙青枫相似的半个玉石，他就知道，龙青枫成功了。

  在冥老看来，龙青枫确实是个神人，在他短暂的一辈子里，哪怕是逆天行道，也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那婴儿被封印在一个空间中，顺着冥河一路下游。冥河河段极长，内是数不尽的亡灵，他们托举着这个婴儿，这一晃便是千年。

  最终落入人界，被一个人类遇见。

  有人说，将生命，尤其是人奉为信仰乃是大忌，人心易变，生老病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以人为信仰，最易崩塌，最为可笑。

  “但是你成功了。”

  “你的信仰，没有抛弃你。”

  当冥老再一次看到龙莫道来到了仙界，带着紫玄来到了冥河的时候他就知道，命运的转盘，已经再度被人拨起。

  ————

  回到仙界的龙莫道顿时感觉体内气息畅流，是灵气入体的快感。

  若此时使用玄度回到云归实在过于冒险，而且云归中除了天罡楼并没有能再让他停留的去处了。

  毕竟天杭宗的事情已经结束，他也不需要再回到天杭宗。想来这里离第一次遇到楼主的小镇应当是不远的，如果运气好，也许还能再见到楼主。

  魇林一别，便再没见过。虽然天罡楼说楼主他们的处境是安全的，但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也没方式联系，龙莫道还是有些许担心的。

  龙莫道背着小紫玄一步一步走着，心中思绪万千。他想到第一次见到紫玄时他也是这样昏迷不醒，还是自己自以为是的医术把他救活，而再一次这样昏迷不醒，只是因为自己的无能，让他独自面对剩下的一切。

  “闷葫芦，等你醒来了，我就烤我最拿手的烤鱼给你吃，所以你可要赶紧醒来。”

  龙莫道就这样一路背着小紫玄走着，从树林走到小路再走到大路，终于又看到那熟悉的小镇，那高高悬挂着的“云螭镇”，与他第一次看到时别无二致。

  龙莫道心下一喜，只要有先能落脚的地方，整顿一番，之后的事情再做考量也不迟。

  但当龙莫道走进小镇时才发觉不对劲。

  他原本轻快的脚步慢慢变得沉重缓慢。

  与第一次热闹非凡的场景不同，这次的这个小镇，如同……

  如同一座空城。

  在外面时龙莫道尚且没看出来，但走进去才发现，这个小镇荒败不堪，毫无人烟。明明自己才离开并未多久，但随处可见的摊子上已然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

  龙莫道愣住了，他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离开时那些商贩还在跟自己一众人打招呼，明明……

  龙莫道急忙顺着记忆中的路，绕过一个又一个挡在路中间杂物，他回到了记忆中的楼主所在的那个酒楼。

  他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原地。

  这哪还有什么酒楼，分明是一座孤坟！

  龙莫道心脏都漏跳了一拍，他小心翼翼走上前，想看清墓碑上的名字。

  江……

  莫……

  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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