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卿从鹿鸣书院回来，刚换上一套常服，闻言他有些意外道：“你说什么？苏明珏来了陆府？”

  “是的，小的亲眼所见，苏少爷一个人进了府内，清松刚将人引到了栖竹楼。”

  陆少卿闻言低喃：“他第一次来陆府，竟然先去见的是兄长。”

  “可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要找兄长商议？”

  阿茂站在一旁摇了摇头，“这奴才就不知了，栖竹楼那我进不去，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栖竹楼是陆少虞的院子，平日里的起居办公务都在那里进行，因涉及朝廷之事，一向戒备森严，一帮人很难进去。

  陆少卿略微思索了一阵道：“兴许是找兄长有事去了，我在这等一等便是。”

  说完，陆少卿静下心来将昨日未看完的书捡了重新看了起来，“明珏那引雷之法精妙的很，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

  阿茂见主子上进，也没说什么，候在一旁细心伺候起来。

  一炷香时间过去后，陆少卿看着手里的书停了下来，“如何？他们谈话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阿茂站在门外听着小厮打听过来的消息，摇了摇头，“小风说苏少爷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陆少卿一边听着一边嘀咕道：“这都快用晚膳时间了，怎么还没出来？难不成留在府里一起吃？”

  想到这，他看向阿茂道：“你去打听打听，我哥留人用晚膳了吗？”

  片刻后，阿茂去而复返：“少爷，厨房里没有吩咐加餐，大少爷直接让人送菜到栖竹院了，我见送菜的婢女端的是两副碗筷。”

  “他们这是直接在栖竹院里吃，都不用叫我了？”

  陆少卿闻言脸上一时变化出好几种表情，不久后他起了身往屋外走去。

  阿茂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时，他家少爷就走了很远，他跟在后面追了过去，一路到了栖竹院。

  刚踏入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二少爷，大人在议事吩咐了不准人进去打扰。”

  陆少卿抬脚往里面走，“我找兄长有事。”

  那人手持佩剑拦了下来，“对不起二少爷，您不能进去。”

  陆少卿站在原地瞪了拦路的人一眼，“我进去也不行？”

  “大人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二少爷也不例外。”

  陆少卿闻言拂袖而去，“你且给我等着。”

  ......

  栖竹院内。

  桌上布满了精致的菜，陆少虞夹了一块炙肉放入苏明珏碗里，“尝尝这个，我家厨子手艺不错，虽比不上一品居，但也别有风味。”

  苏明珏咬了一口，酥香脆甜，饱满多汁，眼睛有些意外地亮了起来，“这肉是提前腌制过了吗？如此多汁，入嘴丝毫不柴。”

  陆少虞淡笑：“果然是个爱吃的，这等细微的差别都让你吃到了。”

  苏明珏接连试了其他几道菜，都是些不同于市面的做法，有种全新口味的感觉。

  不知不觉中，他添了两碗饭。

  饭后，他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道：“这一不小心就贪多了。”

  陆少虞笑着看向他，“你年纪小还在长身体，吃的多也是难免的，少卿如今饭量也大了起来。”

  听到这话，苏明珏不自觉地羞赧起来。

  陆少虞这话怎么感觉把他当小孩养似的。

  一顿饭吃完，天空已经上了暮色。

  寂静的竹林里传来“沙沙”的声音，苏明珏望向陆少虞道：“你说的地方是去哪？”

  陆少虞带着苏明珏往竹林后面走去，此时夜幕降临，外面一片漆黑，天上半点星辰都看不到，仅靠陆少虞提着一盏灯在前面照亮。

  伴随而来的还有呼呼的风声，以及竹叶被吹落地的“梭梭”声。

  冰凉的夜风将苏明珏耳鬓两处的头发吹起，带着一丝寒意钻进他的脖颈处，让他忍不住打起寒颤来。

  这地方看上去让他觉得有些阴森，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恐怖。

  好在走了一段距离后，陆少虞停了下来。

  这一看让苏明珏更觉得有些瘆人，就着陆少虞手里微弱的灯，苏明珏看到前面是一条笔直的甬道，甬道两旁依次排开的是各种石像，看石像的衣着大多是文臣。

  苏明珏看向陆少虞道：“这里是？”

  陆少虞言简意赅：“我族人长眠之地。”

  长眠之地？

  那不就是陆氏祖宗的坟墓，陆少虞带他来这干嘛？

  苏明珏还在思考时，陆少虞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一把香在手上，随后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火熠子，将其点燃，一一插在石像前面的香炉上。

  沿着石像插完后，他已经站在甬道最前方，见苏明珏还待在原地，他回头道：“过来。”

  苏明珏闻言一愣，“这不太好吧！”

  毕竟是他祖先所在之地，他一个外姓人过去干嘛？

  “你不过来，那便只能一个人一直站在那，我还要往前走去。”

  一个人？苏明珏僵硬着身子打量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摇了摇头，这地方实在是有点太邪乎了。

  苏明珏看了看前方昏黄的灯笼，最终还是一边拱手向陆家祖宗行礼，一边往陆少虞身边赶去。

  然而跟陆少虞汇合后，苏明珏也不见得就没有那么害怕起来。

  在他的前面是一条笔直向上的台阶，两侧都挂着没有被点燃的红灯笼，此刻随风在四处飘扬。

  前方漆黑一片，配上红色的灯笼，一眼看过去的不是喜庆而是瘆人，像是话本里写的怨楼一样。

  苏明珏不自然地摸了摸手臂，“这些灯笼放在这做什么用的？”

  “为了点燃它。”

  苏明珏闻言一愣，“什么？”

  “这里叫明宫，意为道路通明之意，人生道路譬如眼前的石阶，只有有勇气和无畏的精神才能一步步上去，点完每一盏灯才能通过这里，一步步到达台阶最顶处。”

  陆少虞看着这陡峭的台阶道：“我已有多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说话间陆少虞已经打开了火折子，夜晚风大，将那火烛吹得四处摇摆，陆少虞用手挡着，举高了将灯笼拉了下来，点燃了头顶上的第一盏红灯。

  瞬间漆黑的台阶上有了一丝光亮起来，苏明珏看着左右两边来回跑，有些折腾，走到右边道：“我帮你点灯。”

  说完，他从身上掏了一把火折子出来，点燃后小心的护在掌心中，把右侧头顶上的第一盏灯点燃了。

  随着左右两边的灯笼被点燃，第一台阶的路变得光亮起来。

  接着是第二台阶，第三台阶......

  陆少虞看着右边人忙碌的身影，儿时的不解得到了答案。

  那时他刚肩负陆家重任，接到的第一个考验便是独自一人点燃这台阶上所有的灯。

  那天的夜晚比今日还黑，风也比今日还大，他一个人凭着一口气将台阶上的灯全都点燃了。

  他是不畏惧这些，只是不明白为何这条路上一个台阶上的灯要点两次，明明一盏灯就可以照明。

  今夜他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历经千个险才能走完的路，有了人陪同照亮不仅会更亮，也会更快。

  两人一左一右，不再说话，静心专注地将自己手里的每一盏灯点亮。

  苏明珏举手点燃完最后一盏灯，陆少虞低沉的声音就从一边传来，“你知道我今夜为何带你来这吗？”

  苏明珏摇了摇头。

  陆少虞转过身看向他们刚刚走过的台阶，之前还黑暗幽深的路此刻变成一道在风中摇曳的通明的光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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