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宁远。

  自从辽沈和广宁相继失守，宁远就成了大明在辽东仅剩的两大“支柱”，与一百五十里外的锦州相互照应，牢牢守住辽西走廊。

  早些时候，由于辽东经略熊廷弼的牵制，这些握有兵权的将门家族还稍有收敛，对朝廷尚存敬畏。

  然而，随着东阁大学士孙承宗离职，接任的辽东巡抚无法再控制住这些野心勃勃的家族。

  特别是“袁大忽悠”袁崇焕担任辽东巡抚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对这些家族大加拉拢，尤其是世代居住在宁远的“祖家”，更是成为了将门之首。

  在袁崇焕的提议下，朝廷甚至撤销了宁远城的“兵备道”，改由副总兵祖大寿兼管。

  换言之，现在宁远城的军队全都在祖大寿的指挥下，连辽东巡抚毕自肃也无法调动这些野心勃勃的军官。

  由于祖家世代居住在宁远，他们的府邸比城中的官署还要宏大，尽管地处辽东，府邸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即便是与南直隶的园林相比，也毫不逊色。

  进入府中，身为辽东副总兵的祖大寿神情淡然地坐在首位，享受着身后侍女的轻抚，显得怡然自得。在他面前，站着两名身穿军装的男子，虽然面带焦虑，却始终保持沉默。

  “城内情况如何？”

  过了一会儿，假装小憩的祖大寿慢慢睁开眼睛，一边摩挲着侍女的手指，一边若有所思地问道。

  “大哥放心，城内秩序井然，只是城外的女真dazi还在窥伺，士兵们有些人心惶惶。”

  看到祖大寿开口，与他面貌有几分相似的祖大乐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回答。三天前，在日落之前，他们在宁远城外二十里处的岗哨惊慌失措地逃回，声称女真dazi大军逼近，即将到达。

  祖大寿大惊失色，立即下令戒严，把附近村庄的百姓全部赶入城中，引发了不小的混乱。

  “无妨，城外的那些dazi顶多几千人，轻装简行，没带云梯等攻城工具，对我们构不成威胁。”

  看着面前神色紧张的堂弟祖大乐，祖大寿轻轻摇头，语气平淡，似乎完全不在意城外的女真鞑子已经屠戮了宁远城外的所有村庄，那些来不及逃进城的百姓也成了这些人的刀下鬼。

  "大哥，区区几千鞑子，弹指间就能消灭！"

  "你看清楚了，领兵的是女真的三贝勒莽古尔泰！"

  说完这句话，祖大乐脸上的焦虑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他的呼吸也变得沉重。

  别说宁远城内的步兵，仅仅是属于他们祖家的“关宁铁骑”就有上万，附近堡寨中还散落着不少铁骑。如果能把城外的女真鞑子包围，那将是何等的赫赫战功，别说眼前的大哥，恐怕连他自己都能捞个总兵当当。

  想到这里，祖大乐更加激动，迫不及待地对兄长说："大哥，如果能杀了莽古尔泰..."

  "大哥糊涂了。"

  还没等祖大寿回应，站在他身旁的中年人就出声打断了他。

  "城外的建奴虽只有数千，但战斗力不可小觑，除非我们倾尽全力，否则很难在这些鞑子身上占到便宜。"

  "况且女真鞑子本来就擅长骑术，我们未必能追得上他们。"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后，祖大乐的表情停滞，显得有些犹豫，而祖大寿微微点头，露出赞赏的神色。

  看到祖大寿的反应，中年人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接着说："就算我们能全歼城外的女真鞑子，我们祖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有名无实的辽东总兵？还是毫无意义的封爵？"

  这话一出，官厅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就连祖大寿也没料到，面前的中年人会如此直白地揭露他们祖家的“野心”。

  "大乐，吴襄说得对，跟城外的鞑子拼死拼活对我们祖家没有任何意义。"

  看到祖大乐仍有些犹豫，祖大寿不得不放慢语速，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分析给堂弟听。

  沉默片刻，祖大乐终于无奈地点点头，仿佛遭受了打击，他驼着背转身离开，但低语的声音还是传入了两人的耳朵："如果日后朝廷追究，该怎么办……"

  看着祖大乐渐渐远去的背影，祖大寿轻轻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他们祖家在宁远城居住了近两百年，如果不是辽沈失陷后，东阁大学士孙承宗主动请缨出边，动员全国之力构筑了所谓的“宁锦防线”，恐怕这辽东早就成了他们祖家的一言堂。

  "大哥不必挂念…"

  看到祖大寿的脸色显得有些沮丧，一个被称为“吴襄”的壮汉立刻上前劝慰，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名叫吴襄，天启二年考中武进士，因身材魁梧，有幸被祖家前任家主祖承训看中，成了祖家的“女婿”，开始在祖大寿的麾下效力。

  “嗯。”

  祖大寿轻轻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锦州。尽管还没有收到锦州的求援信，但从城外的情况来看，女真鞑靼肯定是倾巢而出，使锦州变成了一座孤城。

  “去，派人出城，给锦州送信，就说女真鞑靼围城，我们宁远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同时给朝廷送信，告知女真鞑靼全军出动的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朝廷不会强迫他们祖家出兵。毕竟，那些关宁铁骑是他们在辽东立足的基础，不能轻易受损。

  “是，大哥。”

  吴襄似乎早已预料到祖大寿的想法，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重重地点点头后迅速离开。

  ...

  崇祯元年三月，女真三贝勒的军队逼近宁远，宁远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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