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尘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有的人说他薄情寡义，又有很多人说他至情至性。

  “你放心，我不会经常使唤你，而且你还要帮我做事，所以这种蛊虫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影响，只有一点。”

  未尘抬眼看他。

  “这蛊虫当初炼的时候出了点儿差错，有催情的效果，每月一次。”

  ……你个鸟人头子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鄙夷，陈骄清咳一声：“正好为你的性福生活添砖加瓦。”

  他不准备再多说，把那盖子“啪”一声合上，从别处取出一个药丸放到他手上：“生吃虫子不太适合你，这个是烹饪过的，虫卵死不了，而且味道还不错。”

  未尘无语凝噎：“这个就适合我了吗？”

  “未尘，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不想把它硬塞到你的嘴巴里。”

  “我的蛊什么时候能解？”

  “我死的时候。”

  “黑心鸟人，你死的了吗？”

  “那我也没有办法。”

  未尘沉吟半晌，问：“如果说我愿意跟你合作，这个东西能不吃了吗？我怕我吐出来。”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

  未尘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暗想从此以后他与陈扬的关系，怕是要疏远了。未尘和着酒吃下了药丸，感觉自己恶心的想要吐出来。而达成目标的羽妖尊主显然心情不错，他勾起嘴角，给未尘指了一条路：“从这里上去，拥抱你最爱的人。合作愉快。”

  未尘心里想着对策，不忘翻了个白眼。

  愉快你大爷。

  他走上那条路，在踏上不知道多少级台阶之后终于见到了天光。未尘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万骨林里犹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他走出洞穴，见那石殿入口竟然自动合上，最后砖缝也了无痕迹。未尘的伤还没好，他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正想呼叫陈扬，就看到一个衣袍染血的人朝自己冲了过来。

  那是……他的徒弟，陈扬。

  “未尘——”

  少年呼呼带风，如一支箭朝未尘射了过来，然后带着巨大的能量扑倒了未尘。未尘始料未及，在他摔倒在地的前一秒突然减速被弹了一下，应该是陈扬设的缓冲结界起了作用。他躺在石穴中被死死环住了腰，毛茸茸的脑袋蹭在自己的颈窝，痒痒的，热乎乎的。未尘瞬间感觉心里被填满了。

  他哑然失笑，揉了揉陈扬的脑袋：“至于吗，不就一会儿没见。”

  “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久，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陈扬不禁把他抱得更紧，未尘都被这手劲勒疼了：“哎哟哎哟，你想勒死我啊？撒开撒开，疼。”

  陈扬居然吸了下鼻子，下意识往未尘身上蹭了蹭，除了手臂放松了一点，还是紧紧抱住未尘不放。

  未尘觉得他是被梦魇吓着了，便没有再催促他，就任他安静地抱着，直到他感觉脖子滑过一抹湿润。他有一瞬的诧异，而后伸手去抚他的眼角，却被陈扬要面子似的地躲开了：“怎么还哭了？”

  陈扬瓮声瓮气地说：“那个瘴气有问题，我吸了之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有个道长声称是受你的委托要把我带回一千多年前，然后我就见到了二十岁的你，跟你一起参加了鸿蒙大战。我带你避开了安庭县的反设伏，但是你仍然为了守卫长福落得一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下场。我再醒来，竟然回到我们初见的那一天，更可怕的是之后我绞尽脑汁想避免你受到伤害，可历史总是重蹈覆辙。最后我又来到万骨林，拒绝跟道长走，跳出了循环。”

  原来是循环，一个关于我的循环。他的心魔，竟就是我自己么？

  未尘叹了口气，陈扬使劲吸了下鼻子，抬起头看着他，脸上还有泪痕，看着可怜巴巴的，未尘都有些不忍心了。

  “所以还是不要把任何人看得太重了。”

  陈扬一愣，突然觉得有点心寒：“那你呢？”

  未尘被他问倒了。他忽然发觉自己可能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滚滚尚有情感，何况是他们一介平凡之辈？这对于陈扬来说未免过于苛刻和不现实了。

  “难道你没有看重的人吗？”

  未尘扪心自问，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他突然丧失了回答的勇气。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亲自伤害他看重的人，他就觉得现在的问答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当然有。差不多了，起来吧，想想怎么出去。”

  陈扬觉得再追问就矫情了，于是只好从他身上爬起来。结果一转身，就看到晏华秋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他们两个。未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袍，秉持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思想朝她微微一笑。

  “将军见笑了，这小子……”

  “无妨，意料之中。”

  陈扬看她又不顺眼了。

  未尘拿出地图仔细看了看，带着一行人一路向北走去。此时瘴气退散了，妖兽也不敢靠他们太近，毕竟这群人在万骨林里杀得昏天暗地，他们还是另寻食物为妙，所以不多时这一行人就走了出来。

  他们先各回嵇州城客栈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未尘就背着陈扬偷偷联系了晏华秋：“我们在回去之前见一面吧，我有事找你们谈。”

  “好，仙尊亲自过来跟你谈。”

  未尘受宠若惊，也不多说什么，约好时间地点后就切断了联系。他趁着陈扬下楼点菜的功夫往他茶水里加了点儿粉，等他上楼之后二人用晚膳。结果他一口水都没有喝。未尘便自然地倒了两杯茶推给他一杯，自己喝了一杯，看着他把茶喝了下去。

  这种药粉无色无味，药效非常自然，会使人慢慢感到困倦，以为是自己乏了。陈扬也不例外，他认为是自己太累了，所以撑不住上床睡觉了。未尘点了他的穴令他睡得更加昏沉后，便出了客栈。

  等他赶到约定地点时，仙界的人已经到了。他推开包间的门，就看见了传说中的仙尊。他正把玩着奢华的琉璃酒杯，头发是雪一般的白色，垂在肩头，皮肤也是如玉般剔透。他的五官像精心雕琢过的工艺品，睫毛很长，一举一动清贵优雅。好似一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的身上总披着一件冰蓝色的丝绸外袍，胳膊又不伸进去，仅仅只是披在肩头，外袍光滑亮丽地反射着的白光就如湖泊上的粼粼波光。而过长的银发随意地披散在外袍上，透出几分仙气飘飘的慵懒。

  看着就不像一个好相处的。

  未尘向他作了个揖，仙尊冲他点了下头，眼神示意他坐在自己对面。未尘坐下后看了几眼桌子上的菜，发现这仙尊还真是大手笔，净点些分量又少味道又清淡价格还死贵的菜。这一桌子还不够给他和他徒弟塞牙缝的呢。

  未尘看着瘦，身上还是有二两肉的，基本上只要是陈扬做的菜，未尘都能吃完。

  ……仙尊姓昊，名清玄。他是仙界最尊贵的人之一，他的姓是仙界第一大姓。仙界的等级观念已经僵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比人界的君臣更甚，故未尘向来不太爱去仙界，除了以前鸿蒙大战最初几年去平乱以外基本没再去过。而仙尊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虽说亲自会见了未尘，举手投足之间还是带着一股优雅到近乎优越的感觉。

  有小仙上前来给他们斟了酒，仙尊才作为主人似地开口：“未小仙君突然联系我们，是想说些什么？”

  未尘便道：“实不相瞒，此次万骨林之行是陈骄的一场阴谋，想必仙尊也已知晓。在我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我徒弟的心魔之梦是他用迷幻瘴气构造的，而我被他带到了万骨林地下的石殿。他希望我跟他合作，杀了陈扬，并与你们签订和平条约以给他充足的时间磨练兵马。”

  “当然，他不可能放心让我去为他做事，于是他让我服下反情蛊。”

  仙尊听完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琉璃杯的杯沿，道：“仙君的意思是……”

  “我今日找到你们，无非就是想说以下几点。既然我主动找了你们，说明我带着十足的诚意。我希望我们仍按照原计划利用陈扬杀了陈骄，解了我的反情蛊毒。其次，就劳烦你们加大对陈扬的保护力度，并且暂时答应陈骄的条件，您看如何呢？”

  仙尊笑了一下，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我看行。但是仙君能保证他下达命令时，你能做到为了不伤害仙界的利益而伤害你的徒弟吗？”

  未尘心想我护犊子这么明显吗一说反情蛊所有我造成的伤害都算到了他头上。

  “我会跟陈骄沟通，除签合约和杀陈扬外他不会再派给我别的事情。”

  “可以，就按你说的办。”

  未尘下意识觉得仙尊没这么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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