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海底，孤单沉寂。

  悄然悬于水中的鱼尾，却并未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暗淡。

  这一场梦，幽暗深沉。

  祁煜在梦中像旁观的过客一样，看着所有的记忆随着时间越发的黯淡。

  直到那些过往清晰的，慢慢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祁煜睁开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只是那里，却没有了半点曾经的神采。

  曾几何时，金沙时期恢复记忆的公主就感慨过，祁煜变了。

  可是现在，祁煜又何止是变了？

  他安静的躺在漆黑的海底，一双眼睛空洞的望着上方的水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指尖微微的动了动，一股细小的漩涡便出现在眼前。

  祁煜看着那凭借自己意志出现的水流，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的力量……似乎……该说是恢复了一些，还是……强大了一些？

  然而作为神的他都不清楚，就更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那晚的月色，祁煜没动，水流却托着他不断向海面升起。

  破水的那一刻，清冷的月华挥洒在脸上。

  祁煜看着不算圆满的月亮，怔怔的出神……

  恍惚间还算记得，她的贝壳小船载着自己，可……

  记忆中的人影已经模糊到只剩下一片迷雾般的轮廓。

  自己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

  可……

  是什么来着……

  月光在海面上泛起莹莹的波光，可祁煜就那么任由海浪将他摇晃。

  身下蓝色的鱼尾，像是失去知觉一般随波逐流……

  明明这一切美的像画一样。

  而这幅画的主角，却空洞的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次日升月落。

  直到祁煜觉得眼睛睁的有些干涩才重新坐了起来。

  巨大的鱼尾再次幻化成双腿，祁煜尝试着站了几次，才晃晃悠悠的站直了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麻木的四肢却无比的诚实。

  曾经被他丢弃在海边的衣服，早已不知所踪，左右周围没有人，他也懒得理会。

  安静的坐在沙滩上，手无意识的在沙子上画着什么。

  可是那寥寥几笔勾画出的轮廓，却让他觉得眼熟又无措……

  他应该记得的，明明熟悉到随手就能画出来的程度！

  可……这里……是哪？

  时光的流逝像一把无情的刻刀，将他从里到外的打磨。

  将他那些无比重要的，一一抹去，只留下这具无足轻重的躯壳。

  当谭灵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迟钝。

  甚至谭灵喊了他很久很久，他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祁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谭灵匆匆忙忙掏出自己备用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

  然而祁煜似乎过了很久，才在恍惚间将他认了出来。

  “小姨……”

  看着祁煜木然的神情，谭灵原本那些怨怪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只是抱着他一个劲的哭泣。

  祁煜呆呆的看着谭灵，很久很久，才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谭灵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她的气质变了很多。

  身上穿着轻便的运动装，肩上是刚才翻找东西而变得凌乱的背包。

  祁煜的思绪很久之后才算是重新回笼。

  而在这之前，无论谭灵怎么跟他说话，他的反应都是慢慢的。

  谭灵也不敢继续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然谁知道他身上又会发生什么？于是祁煜就这么被她再一次，带入了那个他根本不愿意融进去的人群。

  当祁煜出现时，依旧有族人忍不住的想要跪拜，却被谭灵摆了摆手拒绝了。

  那是一套很偏僻的别墅，房间不少，上下三层。

  看得出来，这里住的族人并不算多。

  祁煜漠然的注视着一切，似乎这些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当谭灵把他带到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很快就出去给他找了一身衣服。

  衣服说不上多合身，但总比这么绑着她的衣服看起来得体的多。

  “饿不饿，想吃什么？”

  祁煜的视线从谭灵脸上划过，最终落到外面不远处的海滩上。

  见祁煜没有说话，谭灵叹了口气。

  她从不怀疑祁煜的个性是坚韧的……

  可她并不知道这些年祁煜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样的祁煜，令她感到陌生和无措。

  再次出现时，谭灵的手里拿着祁煜曾经爱吃的东西。

  可后者只是坐在床边，凝视着海面，一语不发。

  “祁煜，跟小姨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祁煜依旧沉默，任由谭灵在他身后，唉声叹气。

  过了很久，谭灵才试探着提起了那个……禁忌的新娘。

  “是因为她么？”

  这一次，祁煜总算有了反应，可那双空洞的眸子，却只是木然的看了过来，然后过了很久后又低下了头。

  谭灵依旧搞不懂，可是她却也坐了下来。

  眼下的情况，凭她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所以她才不得不四处去寻找祁煜。

  这么多年，她去过很多地方，就连那片沙滩她都去过无数次。

  如果不是最近安箴的占卜指引，或许她依旧会跟祁煜错过。

  “祁煜，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勉强你。可……族人需要你。”

  谭灵一个人扛着很多事，艰辛的走过很多年，哪怕安箴一直帮着她，也没办法像曾经祁煜在时，那么周全的统领所有人。

  人类……

  谭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人类。

  因为这么多年的经历，她没法像在菲罗斯时那么满腔怨怼。

  可终究被分化的族人中，有一些依旧被人类所囚禁。

  菲罗斯的那些经历，或许迟早还会重演……

  也许，已经在重演了！

  她真的好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想救出族人，可……她终究不是神！

  见祁煜重新抬起的眸子，谭灵满眼的祈盼。

  “祁煜，我们需要你！”

  祁煜看着自己最后的亲人，许久。

  就在谭灵再次失望的低下头的时候，祁煜的手却伸向了面前早已冷掉的食物。

  谭灵看着他一脸冷漠的进食，那双灵动漂亮的眼睛中满是惊讶。

  直到祁煜将那些食物全部吞咽下肚，才垂下了满是油渍的手。

  他没有看谭灵，而是盯着面前的空盘。

  “……需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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