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咱们真的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吗？那报信的人说得语焉不详，万一黑苍山里没有山匪，真的只是几头吃人恶虎呢？”

一群人顶着寒风在山脚下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都头宋项眼看着始终没人出现，心中不由地打起鼓来。

今儿这事说来也是奇怪，白日里知县大人忽地收到一则消息，说是黑苍山里藏了个匪窝，那送信的人还想邀知县一同去剿匪。

他们这位知县是出了名的仁爱百姓，即便山匪这事儿整个衙门没人听到风声，他也还是带着人按照约定等在了黑苍山脚下。

带队的都头宋项眼看着周围天色渐渐黑成了墨，头顶也钻出月亮来，却始终不见所谓的剿匪队伍出来。

衙役们本来也不信这消息，漳县就这么大片地方，要真有山匪窝藏在这里，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能不知道？

况且漳县贫困，前不久还遭遇了雪灾，哪家山匪会想不开在这种没油水的地方待着啊？

怀着这些疑惑，宋项等人越等越焦心，越等越烦躁，最后宋项索性开口直问了。

那送信的人到底什么来历，为啥只简单一封信，就把他们大人哄得查也不查，就过来跟着剿匪了？

裴周跟着他们等到了下半夜，心里也清楚这些衙役早就已经不耐烦了。但他想起送来的信件上盖着的那印章，心里哪怕跟他们一样想不明白，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看清了其余人眼底的疲惫和不耐，裴周沉思片刻，还是道：“再等半个时辰，要是他们还不来，那咱们就……”

不等裴周把话说完，远处的几点火光便立刻打断了他。

一群人顺着火光的方向看去，漆黑的夜色里，一个高挑女子领着一大群人步伐整齐地走了过来。

裴周先是一怔，而后又在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后立马反应过来——这就是信中说好要来剿匪的赵家村人啊！

他虽与赵家村的人接触不多，但村长的儿子赵雄他却是认识的。稀奇的是，赵雄这次竟然走在一个年轻女子身后，那女子举着火把，模样端庄大气，手里还拎着一把跟她完全不相符的大刀！

裴周微微皱眉，等到赵家村人靠近，他还没开口，对方却先一步发问道：“你们是孙秀才找来的人对吧？”

衙役们闻言一愣，因为是来抓山匪，裴周担心衙役的衣裳会暴露他们的身份，把那些山匪给吓跑了。所以叫他们换了常服，再跟着自己来黑苍山。

没想到衣裳换了，还没骗到山匪却先把赵家村的人给骗了。

宋项刚要说明自己一行的身份，顺便把知县大人给抬出来，叫这群乌合之众认认清楚自己的地位，顺便把山匪一事跟他们说清楚。

对，乌合之众，这就是宋项对赵家村人的评价。且不说这些人手里拿着的武器都是农具，只说被簇拥在最前头竟然是个看起来瘦小无力的女人！

如果说一开始因为自家知县大人对此事的重视，宋项还对山匪一事存了三份的信任，那么此刻看见站在最前头，俨然一副领队模样的江秋娘，宋项就彻底把这当成了一场闹剧。

他皱起眉头，正要上前说话，却被裴周拦了下来。

他心中不停念叨着“孙秀才”三个字，他不认识什么孙秀才，但想起对方的奶娘就姓孙，裴周难免多了几分顾忌。

他没报出身份，反而顺着面前女子的话说了下去：“是孙秀才派我们来的，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不是说要去攻打匪寨吗？”

“就是因为要攻打匪寨所以才要这么晚，他们习惯了偷袭别人，在自己没有暴露的时候肯定想不到我们这些村人能胆子大到这个程度，抢先一步袭击他们。”江秋娘侃侃而谈，“山匪们都是什么货色，想来你们比我更清楚。他们平日里在寨子中喝酒玩乐，不会那么早入睡的。但到了这个时候，除了寨子里的守卫，大多数山匪都抵挡不住睡意。所以此时，就是最好的夜袭时间！”

这话听着倒有几分道理，然而宋项心中却不怎么服气。

只是碍于有裴周压制，他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秋娘十分自然地排兵布阵，把他们这几十个“精锐”安排在了队伍的后方，反而将那些连刀都不会握的村汉放在了最前面！

见此，宋项都有些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对赵家村心怀怨恨，要送这些人去死。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猜错了，因为这个疯子竟然打算单枪匹马冲在最前头，做最危险的前锋！

这下子别说宋项了，连裴周都皱起眉头奇怪地问：“这样安排是不是有些不妥，我的人明显比你们更有抵抗山匪的实力。至于姑娘你……”

“叫我秋娘子就好。”江秋娘提醒道，“我这么安排自然有我的考量，你们只需要在后面压阵，顺便封锁住黑风寨往外逃窜的路，别放丢了一个活口。”

说到这里，江秋娘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骤然变得冷厉，哪怕是将她当作笑话来看的宋项此刻也不由地浑身一震。

“你们既然是孙秀才派来的人，想必也清楚寨子里都是些逃犯。他们连押送他们的官差都敢杀，要是被放出去了，周围村子可就要遭殃了。

想来你们能得孙秀才看重，也都是有本事的，拦住漏网的山匪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吧？”

这话把宋项等衙役的怒气瞬间激了起来，他们立时也顾不上什么真假，当即保证道：“你可别瞧不起人，这活儿我们抬抬手就给干了！”

江秋娘轻笑一声，语气叫他们觉得莫名不快：“行，那我就暂且相信你们了。”

说完，她立刻命令身后的队伍整顿一番，然后熄灭了手里的火把，领着人往山林中摸去。

因为是夜战，江秋娘特意挑选了没得夜盲症的汉子，他们虽然是没上过战场的人，但早就被白日里江秋娘那一手给压服了。

后面又被她提点了几招，众人纷纷意识到这位秋娘子是真有本事的，自然越发尊敬她，更是以她马首是瞻。

一群人不知道什么叫令行禁止，只知道秋娘子说进就进，说退就退，让他们干什么就乖乖照做。

就这样，百多人的队伍悄无声息摸到了黑苍山中。

跟在后面的一群衙役瞧见他们那紧张的模样，心里暗自嘀咕：还真能演啊，要不是知道这山里没有匪徒，我们就真的信了。

宋项更是悄悄同裴榆说道：“此事兴许就是那江娘子弄出来的骗局，大人可不要轻信啊！”

裴榆没说话，只是沉默着跟随队伍往前走。

宋项没得到想要的回应，心里还不服气，快步追上了裴榆继续道：“大人可别不信，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最知道这些人的小心思，什么黑风寨，一听就假的，您可别……”

“别”字后面再没了声音，因为有两团火焰透过树枝的遮掩，清晰地落入了宋项眼中。

而比那更令他在意的，是那简陋的寨门上大大的“黑风寨”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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