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了眨那双小眼睛，试探性地问了句：“若是小友觉得这价格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往上再加嘛。你觉得，六十两如何？”

这算盘珠子响的，赵家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了。

即便眼底已经泛起寒光了，但江秋娘还是没有插手，只将这事儿交给小儿子解决。

赵四宝也没有辜负她的好意，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温和有礼的，但说出的话却越发直白：“贵酒楼若是还如此没诚意，那我觉得咱们不用再说下去了。”

金掌柜眯起眼睛，捻着小胡子的手一顿，今日头一次如此认真地看了赵四宝一眼。

他脸上伪装出来的笑意渐渐淡去，眼神也跟着锐利了起来：“小友这是什么话，你出去打听打听，我们云鹤楼别说是在漳县，哪怕是在府城都是小有名气的。我们酒楼里的菜品寻常富贵人家都不一定吃得起，一桌酒席得提前一个月才能定下。

我们少东家能看上你的方便面，那是给你们家面子呢。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吃食，只消在我们云鹤楼里摆出了名字来，你的摊位不知道能因此吃到多少好处。年轻人还是识趣儿些为好啊。”

说这话时，金掌柜还暗暗瞥了江秋娘几眼。显然，他还是不相信这是赵四宝自己作出的选择，以为江秋娘从中暗示，故意引导赵四宝要好处呢。

听着金掌柜越来越过分的话，赵四宝紧紧皱起眉头，原本躲到一边玩秋千的小幼娘也注意到情况不对，瞪着大眼睛怒气冲冲看着金掌柜。

“我听明白，原来金掌柜不是来做生意的，是来施舍我们家。”赵四宝裂开嘴，面上带笑，眼底含霜，“我先谢谢贵酒楼的厚爱了，只可惜我们赵家不是乞丐，也做不出跪着倒贴的事情来。金掌柜，还请您快些离开吧，要是走晚了，我担心我会捞起扫帚赶人！”

金掌柜的表情瞬间变了，一双小眼睛立刻瞪大，像是不敢相信这几个农户人家居然敢拒绝自己。

他眉头倒竖，语气不悦地对着江秋娘道：“秋娘子，我们少东家安排我亲自前来，已经是给足了你们赵家面子，你们要是再这样闹下去，小心得不偿失啊！”

江秋娘冷笑：“云鹤楼好歹是家大酒楼，怎么派出来谈生意的却是条不通人话的狗？若是你主子不肯好好管教，我也略懂一些拳脚！”

她一把抓过院子里的扫帚，对着金掌柜的脸就扫了过去。

金掌柜躲闪不及，直接被扫帚盖了脸，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这让他气恼不已，还想伸手扯过扫帚反过来让江秋娘吃个教训。

但也不知道对面的妇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一身力气简直大得吓人。金掌柜别说夺走扫帚了，就连拦住江秋娘都做不到。

那么大一家酒楼的掌柜一时间只能抱头鼠窜，要不是后面赵家人不想把事情闹大——怕金掌柜死在自家，五娘帮着开了院门，金掌柜趁机逃了出去，还不知道他要被堵在院子揍多久。

来时他有多风光，走的时候他就有多狼狈。

不仅身上的衣裳破了，梳好的头发乱了，脸上更是多了数道血痕，活脱脱逃难回来的。

临走前他还气不过，冲着赵家人的院子放起了狠话：“不识抬举，你们一家往后给我小心着点儿！”

江秋娘猛地一抬手，扫帚直直丢了出去，正好砸在金掌柜的脑袋，给他脑门儿上砸出个大包来。

金掌柜再不敢多嘴，匆匆跳上巷子外面的马车一溜烟儿跑了。

他们院子里的动静太大，自然也惹得其他邻居们关切起来。

尤其好几家的老人都对小幼娘十分喜欢，他们听到了金掌柜临走前的威胁，心下担忧就忍不住过来多问了几句。

赵家人与他们接触了一个多月，也清楚他们都是好心，便将云鹤楼要低价买走他们吃食方子的事儿说了出去。

赵家的二儿子这段时间出去摆摊儿去了，这事儿邻居们也都清楚，不仅清楚，之前他们也没少从赵家买了卤肉来吃，一个个都赞叹赵四宝有一门好手艺呢。

虽不知道云鹤楼想要买走的是哪个方子，但六十两就想买走这样好吃的方子也实在太不要脸面了些。

能住在文人巷的都是有些家资的主儿，不少人也都去云鹤楼吃过酒席。

漳县这么大点儿地方，云鹤楼即便是有名的酒楼也注定贵不到哪里去。

别看金掌柜嘴上说得漂亮，什么府城都有名声，不过是府城的商人来了漳县，没有别的地儿谈生意，只有他们那儿还算能入眼。

久而久之，商人圈子说定吃喝地点的时候，就下意识带上了云鹤楼，这才让这家小酒楼在府城有了些名气罢了。

若是有人能在漳县开一家更大、更豪华些的，不出三日那云鹤楼便要被比下去了。

知道内情的直接将云鹤楼的老底儿都给掀了出来，顺道还要骂上两句：“云鹤楼家的菜，最便宜的都要一百文打底，这样贵的价，若不是整个漳县就他一家大酒楼，谁稀罕去啊！”

“就是！那菜难吃不说，里面的小二也不会办事儿，上次我去他家吃，他还给我少上了一盘菜呢。最后我们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酒楼的小二也不肯认，硬是叫我们白付了那盘子菜钱，气得我好几日都在生闷气。”说话的妇人头上插着几根金簪，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她倒是不在意那点儿银子，就是觉得憋气。分明是酒楼的错，闹到最后，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这话听在旁人耳里，听到的只有对云鹤楼的抱怨。但听在赵四宝耳里，却全是商机。

看文人巷这些住户们的样子，想来大酒楼的饭菜他们也不是吃不起，反倒还有这方面的需求。

作为唯一的大酒楼，云鹤楼各方面都有所欠缺，半点儿不得人心。

若是这个时候真有人开了一家新的大酒楼，服务好、菜品好、装潢也不错，那岂不是能挣一笔大钱？

赵四宝眼睛骤然亮了，心中也开始琢磨了起来。

不过他如今还开着摊子呢，名声都没打响，酒楼自然也是没影儿的事。

几个邻居又对着江秋娘说了一通云鹤楼的坏话，这才各自散去，唯有对门的一位白发老者迟迟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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