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要把恨奴打晕，这些话要是被她听到了，她还不得被气死。在聂红豆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宋濯跟裴之和的话题已经转到了阿史那卓克上。

宋濯说，“四年前突厥兵犯吐蕃，吐蕃不敌，写信至长安求援，圣上顾念远嫁到吐蕃的明珠大长公主，派在下带兵前往。五个月后，突厥战败，突厥可汗病逝，突厥大军群龙无首，吐蕃可汗乘胜追击，直逼突厥王城。

突厥大妃贺鲁氏出生突厥贵族，手中握有一支精锐部队，她若未弃城远逃，突厥王都或许不会被攻陷的那么快。”说到这儿时，聂红豆很敏感的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落漠，她捻起个一口酥，“要不要尝一下？味道还不错。”

他接过一口酥，盯着掉了一桌子的芝麻，嘴角抑制不住的勾了勾。

“呃.....”她保证她下次再也不伺候人了，一次倒水，一次递吃的，都弄得乱七八糟，她呀就不是个伺候人的命，她边打扫桌子，边问道，“那个突厥大妃为什么要弃城远逃？一国王妃，她都弃城了，那城里的百姓怎么办？”

宋濯才有点笑意的眼瞬间又暗沉了下去，良久，他才说，“突厥可汗好战，而大妃主和。”

“仅是因为这样吗？”她撇了撇嘴有点不信，常年打仗劳民伤财，那突厥大妃要真是个主和派，那理应也是个心怀百姓，善良仁慈的大妃，心怀百姓者，能做得出不顾一切弃城远逃？还把所有的精锐部将都带走，这不就等同于让留下的老弱妇孺在吐蕃铁骑之下自生自灭？

宋濯没回聂红豆的这个问题，聂红豆也没再问开口问问题，一时之间，说话的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李复有点难受，几次三番想开口，但都因为边上的裴之和打消了念头。

半晌，裴之和听着隔壁屋传来的窸窣动静，低低道，“贺鲁氏离开突厥王都后一路北逃，最终停在了突厥与漠北的交界处羟城，后，贺鲁氏与漠北合作，在漠北的帮助下以羟城为都建立了现在的新突厥，因在前突厥以东，故又称东/突厥。”

聂红豆，“不是要说阿史那卓克？怎么你们说了半天了也没提到他。”

宋濯，“阿史那卓克是前突厥可汗与侧妃执失氏所生长子，因善言辞，很得突厥可汗喜欢。兵犯吐蕃就是他的主意，在下助吐蕃大败突厥后，吐蕃可汗就把他送给了在下。”

裴之和，“大齐与突厥积怨久矣，所以其在入齐后就被甘州刺史送到了豢马司。”

李复之前就在豢马司任职，所以一听到“豢马司”这三个字就尤为亲切，亲切之余也就把当年阿史那卓克在豢马司为奴养马其间遭受的事儿都说了出来，“那扔他的烂菜叶子和臭鸡蛋叫一个多，下官隔着几丈远都能闻到，可就这些还是下官拦过的，要是下官不拦着，那些百姓怕就要把家里的潲水拎到豢马司来倒他身上了。”

“下官是三年前得裴大人提拔才离开豢马司的，下官记得下官在离开豢马司后三天吧，豢马司就起了疫病，马死了不少，人也死了不少，但就这样，那个阿史那卓克也都还活着，真是祸害遗千年。”

“等你走后才起疫病，李大人才是真的很有运道啊。”李复的故事说的很好听，聂红豆也就随意的夸了两句。

李复感激涕零的看向裴之和，大表忠心，“下官哪有什么运道，要不是裴大人，下官这条小命恐怕也就到头了，裴大人救了下官一命，下官往后定当为裴大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裴之和冷漠肃然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点尴尬，聂红豆看在眼里，乐在心中。秉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她戳了戳宋濯，示意他看裴之和。

宋濯，“如果说阿史那卓克还好端端的活在豢马司，那恨奴姑娘又为什么会那么肯定死的人就是阿史那卓克，如果昨夜死的是阿史那卓克，那在豢马司顶着前突厥王子身份为奴养马的又是谁？”

聂红豆补充道，“还有，是谁帮那个阿史那卓克出的豢马司，出来后他又去了哪。如果按李大人刚才说的，阿史那卓克刚到豢马司时每天都有百姓来“问候”他，那在武山县认识他的人应该不少，他出来后也就很可能不会再留在武山。”

聂红豆这话一出，宋濯跟裴之和就先后陷入了沉默，聂红豆左看看，右看看，无聊之下就跟同样想不通事儿的李复打听起了这些年发生在甘州的奇闻轶事。

李复见聂红豆这么赏识他，当即笑的见牙不见眼，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甘州的事儿都跟聂红豆说了个干净。

时间一点一点流过，就算李复言语诙谐，语气变化多样，聂红豆还是极其疲累又无聊的趴在了桌上。

这两个人是在心灵沟通？怎么都不说话的，就算是小声说，不想让听到最起码也要动动嘴皮子吧。

又半刻钟后，宋濯率先开口，他看向李复，“还请李大人带在下去一趟豢马司，见见那位“突厥王子”。”

李复并未第一时间应下，而是看了下裴之和，等他决定。

“本官正好也有一事不明，就跟宋将军一同前往吧。”

“等等我呀！”聂红豆愤愤从桌上爬起，疾步追上。

“恨奴姑娘？”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恨奴，聂红豆有点意外，她是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到多少，她知道阿史那卓克的真正死因了吗？

裴之和，“本官要去宋将军去豢马司，恨奴姑娘可要一起？”

他这是在邀请她？聂红豆眯了眯眼，小声嘀咕道，“对我那么冷漠，对她就那么温柔，裴之和你不对劲啊。”

离她最近的宋濯抽了抽嘴角，裴之和跟恨奴之间的关系他略微知道一点，他们......就跟他和红珠一样，只有兄妹之谊，绝无男女之情，他摇了摇头，看来这次郡主要失望了。

马车只有一辆，宋濯和裴之和便意见统一的让给了聂红豆跟恨奴。

马车上，聂红豆看恨奴一直垂着眼，闷闷的不说话，就拿出了自己穿越前的经历来开导她，当然，她并没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其中不属于这儿的词也都一一替换了。

恨奴听后，恹恹道，“奴与那个姑娘虽所遭境遇不同，但也都是不被命运眷顾的人。宿命如此，奴或许真不该苟活于世。”

聂红豆，“凭什么？”

恨奴，“什么？”

她目光灼灼的看向她，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凭什么要认命，宿命这种虚无缥缈的词儿我可不信，她也不信，就算无父无母又如何，就算在她最快乐的时候失去最后的亲人又如何，她不是照样活的很好？就连最后她跳楼，也是她不想活了，她要是想活，我相信她依旧可以活的很好。

恨奴你也是一样，是，你生在突厥，过往十五年没遇过几个好人，但你也不该就此认命，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明明没疯却要装疯卖傻，我知道的，我看到的，是你能忍常人所不能，你沉得住气，亦有勇有谋，长得还好看，这样的你凭什么不好好活着，凭什么要屈于一个狗屁宿命。”

恨奴周身郁气肉眼可见的散开，但不一会儿，她抬起的眸子又垂了下去，“可我......”

聂红豆看着她攥着袖摆局促不安的手，安慰道，“不就是被几个人渣欺负了，我问你，他们可都还活着？”

恨奴摇头，当年，被吐蕃送给宋濯的除了阿史那卓克，还有她们，以及曾经欺负过她们的突厥人。阿史那卓克身份特殊，宋濯不好私自处置，但其他人都死了。

“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还活着？”

恨奴不明白聂红豆问这话的意思，懵懂的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好人长命百岁，坏人死不瞑目，因果轮回，这才是我理解的宿命，你如果非要扯着宿命两个字不放，那你就更应该好好的活着，长久的活着，突厥虽灭，但东/厥仍在，当年突厥在甘州做的那些恶事，你难道就放下了？你就不想替你的生母，替你的养母，看着他们再灭一次国？”

恨奴神情松动，那双刚才还犹如枯木般毫无生命力的眼，现在也陡然闪出了几点亮光，她趁热打铁，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人家欺负你，你也可以欺负人家呀，前朝公主还养面首呢，你年纪轻轻的多经历几个男人又怎么了。”

“郡主！”恨奴被她的话惹得面红耳赤，她怎么也没想过尊贵如郡主的她会跟她说这些，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

“这有什么的。”她坐回原处，斜躺着，拿起一颗果子，简单的擦了擦后就吃了起来。

“咳咳咳....”马车外，宋濯一阵懊恼，早知道他就不靠马车这么近了，还有他这耳力，平常没觉得有这么好啊！

裴之和悠悠走近宋濯，戏谑道，“宋将军如此体力不支，小心郡主，”顿了顿，他唇角微勾，“嫌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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