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在想什么
回了谢府,恰好宫里宣旨的内侍过来。
督察使这个起点颇高,谢家往上数五代也没有出过一个带官衔的。
这莫大的荣耀砸下来,砸的谢饶人都愣了。
“督察使没有过女官官袍,礼部正在加急订做,介时送来谢府。”
我朝周拓使了个眼色,将已经准备好的几两碎银给塞给了宣旨内侍。
“有劳公公。”
“谢大人哪里的话,”那内侍年纪轻,我记得是江德明的徒弟:“往后还要仰仗谢大人照顾。”
内侍的态度都是依据上面的态度来的,现如今对我卑躬屈膝,也不过是因为陆衍。
但我总觉得这人的笑容里带了几分我咂摸不清的味道。
“公公不如进去喝杯茶?”我撇开抓不住的想法,恭谦有礼道。
三喜罢手摇头,笑容依旧:“奴家倒是想,不过身上还有公务呢,就不耽搁了。”
他手上也没有另一道圣旨,不知公务为何。
不过我不欲多问,请他喝茶也不过是客套话。
我不问,三喜自己却说了:“这不是太子殿下松了口,奴家得去高家传个陛下的口谕,邀高家的大姑娘明日在松月阁一见。”
高辛夷。
方才在宫中听过她的名字,所隔不过一个时辰。
陆衍打的什么心思,竟然如此着急。
我不动声色试探道:“古来选太子妃都是皇后娘娘先过目,这高家是有什么特殊吗?”
居然还劳动皇帝亲口压着陆凝也去见。
而且方才在宫中时我就一直没有想通。
大司马隶属中央,以陆衍对陆凝也的忌惮,他应该不会乐见这门亲事。
偏偏他竟然催的急。
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原也是没什么,不过奴家在德政殿伺候的时候,倒是听见几位大人都跟陛下说,高家姑娘难得,最关键的是,钦天监说这门婚事,对云苍国运有助益呢。”
我忍不住蹙眉。
这事儿连星宿黄历都扯上了?
“是哪几位大人?”
触及了三喜的眼神,我微微一笑:“是司遥多问了,只是好奇,公公不用搭理。”
三喜一只手在面前一挥,想来今天心情是真好,也不大介意:“孙承潇大人,赵桥大人,还有赵高大人,都曾经说过。”
赵桥就是方才宫里遇见那位。
剩下的两个,姓孙的似乎原本就是陆凝也的人。
赵高.....赵府。
我不得不多想,但多想也无益。
“主要是咱们殿下年纪确实不小了,各路大人都觉得,东宫若无牵制,殿下便如浮萍,难免多着想一些。”
我点点头:“大人们也是为了云苍江山。”
三喜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不都是想让皇室开枝散叶嚒。”
“不过殿下明日不去成安王府赴宴?”
我说这个不怕三喜多想,实在是明天的满月宴颇为隆重。
大约由于是第一个孩子的缘故,无论是萧牧野还是孟冬宁,都恨不得昭告天下似的,京都大约有一多半,都收到了请柬。
所以我问这个问题也不用避讳,三喜不会怀疑我是怎么知道的。
“嗐,”三喜微微不屑:“谢大人想必不会不知道殿下与成安王的关系吧,有些话奴家也不好说,不过赴宴一事,想来也只是个过场。”
这倒是。
这两个人想必就算是坐在同一张席上,也未必能好好说上两句话。
我笑笑。
往下就不适合我们议论了。
三喜上了车,马车驶往高府。
我一转身,就见谢家这几个,全都脸色各异的看着我。
挑了挑眉,我问:“你们看起来是会有话要说。”
谢司媛最沉不住气,张了张嘴道:“你怎么就……督察使是什么意思?”
“当官了的意思。”我将圣旨递给风吟。
风吟颤颤巍巍地接过,居然直接哭出来:“姑娘——”
我比了个嘘:“怎么回事儿,哭什么?”
但其实我知道她哭什么。
曾经所有人都觉得谢司遥可怜,在谢家不受待见,在京都没有一席之地。
甚至刚进京的时候,还被各种为难,就连孟冬宁也几次想要置我于死地。
但不论是谢家还是如今的朝堂,都有了我的一席之地。
大概所有人都想不到,我有一天会加官晋爵。
因为我是个女人。
从谢饶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来,他的讶异到了一种恐惧的地步。
“父亲是怎么了?”我故意这么问。
他回过神来,搡了萧红云一把:“还还还不去备些上好的酒菜?今日我们府里大喜,司遥可真为谢家争光!快去!”
萧红云幽怨地看了我一眼,不敢悖逆他,快步去了。
我道:“不用了。”
掌心里还捏着那个礼盒,我不如谢饶那么开心。
因为深知自己在陆衍面前露脸的目的,而且刚刚三喜的眼神,总让我觉得有种别样的意味。
我想不清楚,所以心里有点乱。
我对振兴谢家没有兴趣。
谢饶觉得我给他长脸还是丢人,都不在我的考虑范畴。
“累了?”谢饶展开手中的折扇,竟然走到我面前来,替我煽风:“累了就应该回去歇着,你院子里头就一个侍女,要不要爹再给你拨两个过去?”
一反常态,竟然亲自伺候起我来。
谢司媛不服气:“爹!”
“吵吵嚷嚷做什么?!没见你大姐姐累了?去端杯茶过来!”
“我给她端茶?!”谢司媛气到跺脚:“爹你有没有搞错?”
“我搞错?有本事你也去御前,给谢家挣一份脸面回来,我也将你当祖宗供着!”
翻脸的速度令人不适。
我推开他的扇子:“我累了,要休息,都别跟过来。”
“好好好,你好好休息,要吃什么,要用什么,都尽管跟你二娘讲,下人尽管吩咐!”
我脸上挂着一抹冷笑。
谢司遥刚回京都的时候,谢饶恨不得将人赶出去。
一旦有了价值,就成了香饽饽。
似乎总没有真心,不知道妻子女儿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翌日去王府赴宴。
王府门前香车宝马,门庭若市,非常热闹。
门口还有礼宾记着名册,再往里头,布置了喜庆的彩绸。
我想起,萧牧野娶孟冬宁的那一天。
似乎也是这样,热闹非凡,到处都是贺喜声。
时隔一年,我站在王府高高的台阶下,仰头望时,牌匾也如昨。
很容易令人产生一种幻觉,是不是一年前的那些绝望和撕心裂肺,其实都是假的。
是梦一场,梦里面死的人,那些伤害和利用,也都是我臆想出来的梦魇。
而我不过是依照计划,替我的丈夫和妾室准备婚礼。
只要踏进门去,我想念的那些人,都会出现在我面前?
我既清醒,又糊涂。
也会在心底伸出胆怯。
萧牧野从王府出来,看见我,转而也寻着我的视线,方向牌匾。
他背着手,目光悠长深远。
我是在回忆从前,但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看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头来,视线落在我的脸上。
对我开口的时候声音暗哑::“在想什么?”
似乎有几分小心翼翼,不知道怕惊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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