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度老君也没想到惊动了这个老顽童，他知道长离这些年一直在闭关，一个原因是江湖上很多人不愿意看见他，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变懒了。

  以前长离还会把“仁义道德”四个大字挂在脸上，落实在行动里，但自他无情道越发精进，长离便开始践行清静无为，时刻把“不想与人交流”挂在脸上，在江湖走了一圈，一言不发，最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被他这虚虚的一招搞得人心惶惶。

  传言他在憋招。

  但听孜善仙君亲自在神仙交流会上发言，道：“长离那厮最近干起了养徒弟这种差事，都别管他。”

  又道：“真是个癫公，不知道这年头，师尊这种职业是危险系数最高的吗？排名前三呢！说不定哪一天徒弟就欺师灭祖了！”

  木殊老君化作老爷爷粗声粗气地斥责他道：“你也是个癫公，你再偷偷养男宠，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孜善仙君柔柔和和一笑，自以为说出了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秘密：“我断袖，我乐意。”

  木殊老君恨铁不成钢，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明明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好男风！好男风也就算了，还要大庭广众地坦白自己好男色这个不争的事实！

  ……

  长离不管玄度眼睛里藏着多少惊诧，他抓起玄度老君的后背，在玄度老君带着惊恐的目光下，向上起跳，乘风而为，直直地把这片地方的天空撕裂了一个口子，钻了出去。

  玄度老君见他丝毫不管岑无蔚的死活，在这种危机时刻，快速问道：“殿下呢？殿下怎么办？他受了重伤，就算恢复了过来，但留下的伤疤若是二次受伤，就再难愈合了。”

  虽说他是来杀他的，但好歹是多年相处看着的孩子，自己危难中逃生，他却在这个幻境里死去，玄度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长离静默不语，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在密集的冰雹围攻下，长离捏咒说了句什么，周围的一切像是一面镜子被打破似的，显示出原来的面貌。

  冰天雪地，地面是巨大的冰块，相互之间错杂着裂痕。

  竟然是已经走出了幻境！

  长离他竟然能撕破幻境的幻皮……没想到长离这些年竟然又突破了一重武功，玄度老君心里又吃惊又艳羡，他看着长离的目光越发火热。

  长离一直把他带到脱离危险的地方，才慢吞吞解释道：“我不便参与他的因果，原本我来，只是为了把心魔石击碎，其余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再管，可我发现心魔石已碎，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帮的忙？”

  玄度老君：“不是我。”

  长离惊讶道：“那是这个臭小子？不会吧，这小子偏执得很，按说有这样倔强性格的人，必然和他自小生长的环境脱离不开，我还以为他是心魔未解，才这样做事有些极端。”

  玄度老君缓慢地摇摇头，道：“也不是殿下，我来幻境的时候，心魔石未碎，遇见殿下时，心魔石仍然完好无损，后来一直与殿下待在一起，不曾见过殿下因为心魔石陷入癔症。”

  长离：“这便奇怪了，幻境还有谁来吗？”

  玄度：“来的人多了，大多是来刺杀殿下的人，若是不小心击碎心魔石，也未可知。”

  长离皱眉道：“不会，若非是带有目的找寻，心魔石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人击碎？这件事我会查……你怎么也来幻境了？”

  玄度老君作揖，在长离面前，他都只能称作小辈。

  玄度老君恭敬地说道：“长离大人，在下受上面指令，前来监督殿下，以防殿下有什么不测。”

  长离笑道：“来杀无蔚的吧，说的冠冕堂皇的，谁？木殊派你来的吗？”

  玄度老君无奈道：“没错，长离大人，木殊老君在派下属前来刺杀岑无蔚的时候，还交代了另一个随机任务，若是在此见到长离大人，就请长离大人移步到天堂和故人一叙。”

  他话里的“故人”，正是木殊老君。

  当年出了名的老顽童，除了长离，还有他的塑料好搭档，木殊。

  二位在魔界掀起腥风血雨，长离杀人先讲道理，最喜长篇大论，不像是来杀人的，倒像是前来超度罪恶的，说起他们的惊天事迹，说书人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说书人只好拍案而起，道：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下……下回再分解。”

  ……

  在冰天雪地里走着，二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玄度老君沉思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心中疑问：

  “殿下……是您的徒弟吗？”

  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若是真的，便有些让人玩味了。

  长离和木殊当年撕破脸的原因就在喜欢了同一个女人，坏就坏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二人的搭档关系本来薄得就像一层纸，暗中相互作对，明里关系如铁，任谁都得夸一句：

  “真是不愧是‘黄金搭档’啊，搭档情让人泪目，你看木殊，为了长离竟然愿意女扮男装，男扮女相，反反复复，不男不女，还因此失去了清白，就为了去钓那个闻风丧胆的魔界女魔头！”

  木殊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谁料女魔头变成男魔头，并勾搭上了仙界的圣女诺尹，当时圣女的哥哥，也就是先帝并不允许这段恋情，下令对圣女禁足。

  但坏事还是发生了，圣女被魔头掳走过一次。

  他们发生了什么，鬼才知道。

  现在长离收先帝之子岑无蔚为徒，而先帝的妹妹是圣女，圣女的深情追随者是魔男，魔男之前是魔女，魔女的深情追随者是长离。

  问，长离为什么要收岑无蔚为徒？

  长离收过很多徒弟，但耐人寻味的是，许多徒弟都下落不明，或者早夭，或者不幸遇难，就像是一场恶毒的诅咒似的。

  众人心照不宣，好像为了应照某种揣测似的，岑无蔚出生之时便被魔界魔王掳走过一回。

  难道岑无蔚是圣女和她的深情追随者魔男的私生子？

  这个谣言很快不攻自破，先帝杀了造谣者，斩首示众，并为岑无蔚举行了认亲归祖的圣宴，对众界宣告：

  “吾子乃天脉者。”

  ……

  良久，长离对玄度笑道：“是我的徒弟，又应照了那句诅咒，‘我的徒弟向来活不过十八岁’，照人间的年龄比对，无蔚今年也十五了。”

  玄度老君：“结局未可知，殿下心性至真，赤子情怀，想必一定能度过这次劫难。”

  长离忍住不笑，道：“他？心性至真？赤子情怀？何出此言？”

  他虽未笑得开怀，但憋笑的动作让玄度老君大感吃惊。

  玄度老君不禁暗自奇怪，哪有徒弟在险境里受难，师父在外面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谈笑风生的？

  玄度老君只是在心里这么一想，既然听长离大人发话问了，哪有不应的道理，他立刻神色一凛，道：“面临绝境之时，泰然处之，心境开放，不受生死束缚，令人肃然起敬。”

  长离憋笑动作顿了顿，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求知若渴的眼神让玄度老君心里一惧。

  但他并没有开口发问，反而猝然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嘹亮天际，久久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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