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矜一直御剑飞行到城门处，他敏捷地很，在城门的时候，每隔那守门的小兵转换视线的间隙，掐准时机，就要带圆儿出城。

  圆儿拉住他衣角，郁矜动作一顿，回眸用目光询问着她，圆儿对他勉强地笑了笑，道：

  “公子救我一命，就不必再为我冒险出城了，这个……我以后自会想办法，公子武功高强，一人出城不成问题，但带我这个累赘，怕是不好行动。”

  她勉强的微笑，让郁矜想起来了为卿，或许二人经历相似，都和程臻待过一段时间，或者受了他无情地折磨。

  郁矜看她一眼，忽然从袖口拿出来一根白色腰带，圆儿吓了一跳，问道：“你……你要做什么？”

  郁矜道：“只有一个办法了，我在城墙上，拽着你上来，你可有武功功底？”

  圆儿见他丝毫没有考虑要在此遗落下她，心里一时有些感动，她叹了口气，道：“公子，不必了，我不会武功，在外也是孤零零一人，不如就留在城里，我，我爹爹被人害死，我现在就是孤身一人了，虽说我有亲戚……但我也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模样，我那狠舅奸兄，吃喝嫖赌，先是榨干了我母亲的一生，又要把我卖给一个油头粉面的断袖作小妾，我不得已来投奔爹爹，爹爹什么都不知道，他很爱我娘，我不敢告诉他我娘早就去世了……但他，他从来不说爱她，以为我娘恨他，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都怪我，怪我……到现在……一直到死为止，他，他都不知道……”

  她刚开始尚且压抑着，没有说出口，但越到后来，眼眶忽然红了，说话也哽咽起来，郁矜欲言又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话，只好和她一同坐在离城门还有些距离的一块小石墩上。

  待她哭声渐息，郁矜才有些干巴巴地说道：“你不是一个人。”

  圆儿看他片刻，忽而破涕为笑，没有更说些什么，或许她只是想找个倾听者，并不是在寻求安慰，她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是装晕的？”

  郁矜认真地解释道：“我也经常装晕。”

  圆儿：“……”

  “噗。”

  她笑了起来，道：“好吧，好吧，其实我难过归难过，我也知道我爹爹其实早就很想解脱了，我不知道，但我猜想，他已经知道阿娘死了，但他也许不知道死因，他们之间向来如此，明明深爱彼此，但从不说破，任着误会越生越大，最后背道而驰，我小时候不知道，在无路可走的时候，想起来我可以找我爹爹，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投奔他，只因为他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对我特别亲近，他一向孤僻冷漠，不近人情，又吝啬得要命，却抱了我一下，给我买了最贵的衣服……”

  她回忆到此，又落下泪来，郁矜抿唇不语，却忽然懂了她的父亲，也许只见过短短几面，在那个客栈见他来回奔跑，岁月在他脸上打上了皱褶，少了意气风发，多了老气横秋，笑容堆积，融进了人情世故。

  圆儿道：“我后悔了，我不该到最后一刻还在和他吵架。”

  郁矜忽然道：“或许他和你吵架，也是他感觉很幸福的时候。”

  圆儿缓缓低着头，沉默片刻，很快笑了一下，道：“的确，他就是这样的人。”

  圆儿道：“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我叫圆儿，我自小就被人喊做圆儿，姓名……现在就随我爹爹，唐圆儿。”

  “郁矜，沉郁的郁，骄矜的矜。”

  唐圆儿道：“郁公子，这是我爹在你走之后让我交给你的，这张纸条，我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并且，我爹要我投奔你，希望你能带我出城，你这般要带我出城，可是我爹叫你这样做的吗？”

  郁矜接过空纸条，发现并没有什么字迹在上面，左看右看均无字迹，他一面看，一面回答道：“不是，我去客栈本是要找我的朋友。”

  他收起纸条，站了起来，问道：“你可有地方可去？”

  唐圆儿道：“有的，在城外。”

  郁矜道：“我送你出城。”

  唐圆儿正想说些什么，忽而听见郁矜目光看向某处，喃喃道：“四师兄……”

  她顺着郁矜的目光看去，发现远远的走来两人，一人手执长鞭，鹰钩鼻，瘦削的面孔，略显阴沉，另一人身着道袍，腰系绦带，看起来颇为粗犷豪放。

  他们也注意到了郁矜二人，只见那个道袍男子面露喜色，先身边人一步跑将过来。

  等他走近了，郁矜喊道：

  “三师兄，你……”

  上弦没等他说完，一把抱住了郁矜，用力地拍着郁矜的肩膀，不住地对他上下打量，嘴角勾起，一派喜气洋洋的神色，道：“好你个小子！瞒天过海，深藏不露啊！说！来京都干什么？是不是略动春心？想找个伴了？这么快就把你以前身边那小丫头给忘了！反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小混蛋，可叫我们一顿好找！”

  郁矜：“师兄我……”

  “郁矜，快跟我回去。”

  马昭昭走了过去，打断了他的话，站在上弦身边，面色阴沉，看着郁矜。

  一旁的唐圆儿又是惊诧又是害怕，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两个角色都不是好惹的，又见马昭昭阴沉冰冷的脸色，一时又想起来了程臻的威逼审问，不由得悄悄瑟瑟发抖起来。

  郁矜道：“我跟四师兄回去，三师兄，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上弦略惊奇道：“你只管说，师兄哪有不应的道理。”

  郁矜看向圆儿，道：“她是我的朋友，劳烦三师兄帮她一个忙，带她出城。”

  上弦道：“这有何难？倒是我担心你，回去再和你算账，怎地偷偷跑了出来？不知道师兄们会担心你吗？”

  郁矜没出声，只看向圆儿，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圆儿莫名理解了他目光里似乎在告诉他，不用担心，他的三师兄是可信赖的人。

  马昭昭道：“闲话少说，回去再说也不迟，你已经在外耽留过久了，快快跟我回去。”

  上弦无奈地对马昭昭说道：“师弟，你也太迫切了，来日方长，何必斤斤计较这一会儿的时光？”

  他又对郁矜说道：“别理他，若是他待你不好，就和师兄们讲，师兄们不惯着他这臭脾气！”

  马昭昭道：“你懂个什么！这种事情耽误不得，有些功法最适宜年少时练，稍一错过，那以后再努力也赶不回来！年轻时自然要多试多练，你怎地如此？不要带坏年轻人！且由我来教他罢。”

  上弦看起来想对他大骂特骂，但似乎碍于谁的面子，没和他打起来，他瞪了马昭昭一眼，才和郁矜说道：“那你就先跟着他吧，我时常来探望你。”

  又对马昭昭道：“能不能不要太苛刻！你那鬼一样的作息谁能受得了！”

  他压低声音，警告道：“你可仔细你的脑袋，认清你的身份，看清他是谁的人！”

  他说完，不等马昭昭什么反应，和郁矜又闲扯了几句，才带着圆儿和他们俩分别了。

  圆儿有些担忧地看着郁矜，却也无可奈何，她心想，她连自己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又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事情？

  也就是他碰巧来听了她的真心实意的话语，读了她的悲伤，这才有些牵挂记念他的好。

  圆儿叹了口气，心想此去一别，怕是永不相见了，她跟着这个身着道袍的男子，一路到了城门，这人忒厉害，竟对守城门的小厮喝了几声，那小厮便急忙忙地躲开了，连检查她的东西也不检查，看也不看她一眼。

  一路顺风，她也早早地看见了城外五里处，在客栈门旁似乎在等着某人的女人，那女人年龄已经大了，却是半老徐娘，远远地望见他们俩，看见了圆儿，打招呼道：

  “圆儿！圆儿！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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