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泱泱连忙跪下：“父皇，这手串确实是皇兄所赠，不过它真的只是一件普通信物，媳妇愿意自证。”此刻要不是在殿上，卫泱泱只怕会拿起刀在申明煌夫妇身上先砍上十个八个血窟窿，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证明自己的清白。

                  嘉获帝有些好奇：“你如何自证？”卫泱泱顾不上去瞪申明煌，将头转过来回皇帝的话：“父皇，媳妇有个习惯，每次打了胜仗就会留下一样战利品，时时把玩。之前悠然过生辰，我曾送给她一棵挂首饰的铜树，那是攻打水魔时的战利品。将水魔灭国是我们卫家军的得意之作，媳妇很喜欢那棵铜树才送给她的。”

                  嘉获帝之前也曾在申悠然寝宫里见过那棵树，不过他还是命人前去将树取来。卫泱泱又说：“那铜树是战利品，这手串也是。这样的战利品，媳妇从小到大保存了十几箱子，嫁人时还一定要将它们当作嫁妆抬进玉泉王府。父皇可以派人去王府将这些箱子取来，一看便知。”

                  卫泱泱有十几大箱子战利品，经常拿出来自己欣赏，是申明渊也知道的事。不过箱子里东西太多，申明渊并不确定有没有这串手串。

                  过了一会儿，宫人便取来了孟津公主那里的铜树。那铜树的锻造工艺十分粗糙，确实是水魔匠人的风格。而申悠然所回忆的她生辰那天的情况，与卫泱泱的描述一致。

                  一个时辰之后，在玉泉王府库房里保存的十四口大箱子也被抬到了殿上。箱子里的东西各式各样，全是卫泱泱从小到大的战果，乃是她的得意之作。

                  她随手取出了几样东西给众人做展示，这里面就包括申明渊在海西时送给她的那枚瓜子。那瓜子本来有三枚，抓成王爷时用了一枚，抓羑王世子申明煦时用了一枚，剩下一枚卫泱泱觉得好玩就收藏了起来。

                  那些东西稀奇古怪，各国的都有，如果为了做伪证，短时间内绝对不可能集齐。而那串珍珠手串虽然价值连城，但和卫泱泱保存的这些东西相比，也只是贵重、算不上稀奇。

                  卫泱泱在第八口箱子里，一眼就看到了袁疏阔给她的那张三千两的银票。她之前并不知道大额银票是由户部记录在册的，可以查到银票的使用情况。她心想：“卫家为我做得够多的了，所有能收集到的证据也都放了出来。既然父兄已打了头阵，现在该由我自己来打这场决战了。

                  她胸有成竹地将手伸向箱子：申明煌，你等死吧。卫泱泱先自箱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说：“上次羑王之乱时，玉泉王殿下来海西府平乱。他在从碧波城到海西的路上遇刺，是媳妇救的他，我将刺客的东西一直保存着。”

                  那盒子里面有一个刀环、一枚玉扳指。刀环是大刀上面的装饰品，玉扳指是练箭时需要用到的，两样东西都是武人常用，没什么稀奇。可嘉获帝却看出了其中的不同，那刀环制作得十分粗糙，一看就是下等武士所用；而那玉扳指却是上等玉材制成，普通人是用不起的。

                  当时刺杀申明渊的刺客尸首早就被黄沙掩埋，虽然申明渊知道那定是羑王申亮昀所为，但他并没有证据，现在卫泱泱手上的东西才是直接的物证。

                  卫泱泱解释说：“这个刀环是杀手的，这个玉扳指是袁疏阔袁提督的手下留下的。”她提到袁疏阔，申明煌心里就开始慌了。不过袁疏阔已经被申亮昀在起兵时杀掉，她手上应该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申明渊当时和凌泉躲在泼岭古城的墙洞内，外面见到袁疏阔的只有卫泱泱一人，并无其他人证，他不能因此贸然指认申明煌。自他从海西回来之后，就只向皇帝、皇后提起过自己被人重伤，却从未提过半路遇到过袁疏阔一事。

                  卫泱泱随手将装有那张三千两银票的盒子拿出来：“我们在展家营遇到刺客之后，殿下受了重伤。我带着殿下才走了不远，袁提督就赶了过来，追问我有没有见过玉泉王。我故意暗示他我知道玉泉王的下落，向他索要五千两银票，他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不过他和他手下当时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只给了我四千一百一十九两，这些银子全在这里。”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有大额银票、也有小额银票、有银锭子、也有散碎银子，是当时袁疏阔和属下凑给她的。卫泱泱继续说：“后来袁提督大概是后悔了，就告到我家里来，我父帅命我拿出五千两交给我八哥，让我八哥去提督府向袁提督赔罪。可是，”

                  卫泱泱看向申明煌，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可是袁提督怎么也没想到，我八哥心疼我，并没有要我的银子，而是自己从俸禄里拿了五千两银票还给了他。”

                  她又将那张三千两的银票抽出来给皇帝看：“父皇，媳妇看这上面盖的是百通钱庄的官印，刚刚又听您说能根据银票查到往来账目。您可以命人去查一查，这张银票袁提督是从哪里弄来的？”

                  袁疏阔每年的俸禄是三千五百两，户部按照惯例只会给他七张五百两的小额银票，绝对不可能直接给他一张三千两的大票。卫泱泱在玉泉王府做了一年半的女主人，也才见过几次三千两以上的银票。

                  这大额银票，平日里只是用来给一二品大员发俸禄的，或者是采买大宗物资的。袁疏阔有三千两银子不稀奇，可他随身带着一张三千两的银票就很稀奇，要么就是比他官职更高的官员给他的，要么就是他贪污了军饷。

                  见她这样说，申明煌感到天旋地转：“弟妹，袁提督在阵前殉国，你可不能污蔑他。”卫泱泱最擅长的就是装天真扮可爱：“我没有乱说啊，因为这事，我当时还被我父帅罚跪了呢，全卫家都看见了，我可是跪了一下午都没吃饭。我一年只回家三四次，父皇可以派人去卫家随便找个人问问，他们肯定都记得这事。”

                  卫泱泱之所以确定那张三千两的银票是申明煌给袁疏阔的，是因为在姑苏时她和申明煌打赌，对方曾经输给她一张两百两的银票。那张两百两和那张三千两的银票，她都曾反复看过好多次，知道上面的印记是一样的，显然都出自同一个府邸-凤泉王府。

                  她当时并不懂那些印记是什么意思，刚刚嘉获帝诈椒棋贝海时，她才知道户部给各府发俸禄和赏赐都是有登记的，可以凭着那些印记来追查银票的下落。

                  两百两的银票在凤泉王府并不稀奇，还可以说是卫泱泱想办法弄来陷害申明煌的；可三千两面额的银票，且是好几年前的事，那时候卫泱泱只是远在海西的卫府小姐，她怎么可能有机会拿到凤泉王府的东西？更何况她还能画出两张银票的兑付图案，若不是别人告诉她，她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那枚玉扳指是当时袁疏阔的手下无意中落在沙漠里的，就是被卫泱泱拿石头砸的那名武官。他为了躲避石头仓促转身，玉扳指就滑在了地上。卫泱泱看着好玩，又怕那人回来找寻，就故意将扳指收起来，想看看那人遍寻不着之后着急的样子。

                  申明煌给袁疏阔写信让对方暗中杀掉申明渊，当然不能让人家白干活。他就在信中加了几张银票，暗示事成之后还有更大的回报。当时袁疏阔被卫泱泱敲诈，为了得到申明渊的踪迹，他情急之下只能掏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来哄着她。

                  他们按照卫泱泱说的路线并没有找到申明渊，袁疏阔忽然意识到那张银票留在卫家女儿手里十分危险。虽然那小姑娘不知道银票的重要性，但万一被卫戍平或者申明渊看到了，定会起疑。

                  袁疏阔只得拉下老脸，承认自己被卫泱泱给骗了，将这事告到卫戍平那里，想让卫家把银票还回来。哪想到卫秉钺心疼妹子，居然自己另外拿了银票去还给袁疏阔。这样一来，袁疏阔就再也没有理由向卫家索要银票，他总不能跑去总兵府说：“这几张不是我之前给她的那张。”那不更是不打自招吗？

                  卫泱泱说到这里，一句都没有撒谎，嘉获帝自然而然就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虽然她没有撒谎，但说话的方式却很巧妙。她将那刀环和那枚玉扳指一起拿出来，看到的人马上会联想到这两个物件的主人效命于同一幕后主使。

                  现在在嘉获帝的心里，现场的情形是这样的：袁疏阔派出杀手，申明渊先是被那刀环的主人给重伤，碰巧遇到卫泱泱将他救下。袁疏阔知道第一次没有要了他的性命，不肯善罢甘休，生怕他活着事情会败露，就亲自带人一路追杀他们，又被卫泱泱给骗过了。

                  至于第一次的杀手是申亮昀派的而不是袁疏阔派的，反正他们两个都死了，这事只有卫泱泱知道。杀手的尸体也早就化成了白骨，又去哪里查证？

                  嘉获帝拿着那张三千两和两百两的银票，那都是四五年前的旧票。当时卫泱泱身在海西，她又不知道这宫廷斗争，当然没办法未卜先知来制造这些伪证。而且只要去户部一查，就很容易查证这是哪一年发给哪一位官员的。卫泱泱说的一定是真的！

                  嘉获帝将银票交给总管太监云舒，命其立刻派人去户部查证。他又对着卫泱泱说：“六媳，你再把那天玉泉王在海西遇刺的事讲一遍。”

                  卫泱泱听到皇帝的命令，就从她遇到甘棠开始，何时发现刺客、何时遇到申明渊的车队、何时遇到袁疏阔、何时被卫秉钺找到，仔仔细细讲了一遍，每一件都对得上。她本就牙尖嘴利，现在又是对着申明煌下死手，桩桩件件都讲得清清楚楚。

                  那么事情很明显了，杀手绝非路上的劫匪，而是有人特意派出来取申明渊性命的。嘉获帝派申明渊去海西一事，连皇后都不知道，能知道他从花都出发到了碧波城，又前往海西的人并不多，这个范围其实已经很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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