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尘无岁轻声开口：“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我先走了，乐乐注意身体和时间。我在外面等你。”

  常乐点点头，咳嗽了几声开口：“我跟他说几句话。”

  “嗯。”尘无岁起身离开。

  常乐沉默地又坐了很久，忽然歪身用肩膀倚靠着墓碑，轻声道：“我其实还好，扶光。”

  “他们都对我不错的。花罹寒并不吝啬给我花家的资源，让我接受最好的教育、学习各种技能，你不是担心我不会照顾自己吗，魏紫总会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花卿云很大方，每逢节日、生日，给我的银行卡都有一沓了。

  二哥更不用说，我做什么都护着我，他说他天生心就是长偏的，专门向着我。

  三哥花岳峙呢，在家的时间少，但是总是能发现我哪里不舒服、受伤，还送给我很多新奇的武器。

  四哥很温柔，你不用担心我委屈了会憋着不说，有四哥呢，我说给他听。

  还有花无言……虽然脑子不好使，但带着我溜出去玩了很多新奇的东西。”

  “安宁也很好，她比我更懂得断舍离、比我有主见，她一直在帮我。”

  “所以你不用担心的，虽然在离你很远的地方，但我过得很好。真的。”

  常乐伸手抚摸着那字迹，笑了下说：

  “还有，我还在外面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库莱伊、白邪、伶人、离戒、雷蒙、乌鸦，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他们来见你。”

  “你放心，我比以前有成长的。我收了几个有潜力的小朋友，也许等再过二十年，他们能撑起龙派的未来。你看，我也学会培养自己的人了。”

  “我还见到很多人，各种各样的。他们有的倾盖如故，有的缘分浅薄，有的是我的敌人，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还好好地生活着，有的已经离开。”

  “我思念、悲伤、痛苦、怀想，最终也只能祝他们来世安宁常乐。换做以前的我，肯定没这么看得开。”

  “你说我是不是进步很多？”

  常乐用额头轻轻地撞了一下，哼唧着道：“哼，馋死你，看不到我现在有多厉害！”

  墓碑依旧冰冷，无法染上她的半分体温。

  常乐忍了又忍，还是瘪嘴埋怨：“臭三妹！怎么就留下我一个人！凭什么！！混蛋！”

  骂得不解气，她又抬手给了墓碑一巴掌：“渣男！”

  可怜沈扶光打了三百年的老光棍，就找了一个没吃到嘴不说，临了还得被自家小姑娘骂渣男。

  常乐揉着手又趴在墓碑下，整个人缩在毛茸茸的斗篷里，声音低哑：“我好想你。”

  “……可是，我不敢随意【召灵】。”

  “他们说你的龙魂回归龙墓，可我害怕你还有残魂连同躯体被留在旧墟，回归的灵魂残破，【召灵】会受到伤害，无法轮回。”

  “所以，扶光，你再等一等，我会尽快变强，把你和穆良朝、任白头还有那些死在旧墟的兄弟们，带回家。”

  “然后……那时候，我就能再见到你，对吧？”

  常乐伸手轻抚胸口：“我能感受到你在回应我，你藏在我心里的逆鳞在跳动，跟我的心脏一起，噗通、噗通……”

  当雪花在斗篷上扑簌簌落了一层的时候，常乐缓缓爬起来，抖落满身风雪。

  她轻吻金色的字迹，轻声说：“等我回来。”

  说完，常乐走下碑林。

  黄沙戈壁的大地上，星河汇聚而成璀璨的银河，奔涌不息，流向这个奇异世界的边际。

  龙墓秘境很大，【九州祠】所在的地方没有危险，但是其他区域却神秘又暗藏杀机。

  常乐没有去其他地方，在黄沙中停下来，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斗篷无风自动臌胀散开，看似没有实体却切金断玉的触手从斗篷下溜出来，尾端翘起来左右瞅了瞅，才爬到常乐的肩膀上。

  随着触手出现，暗紫色的流光以常乐为中心，像音波一样成环形一圈圈地朝周围荡开。

  【幽冥】催动，常乐开口唤了一声：

  “燕关山，出来！”

  一缕缕幽光如同有形的风，被从四面八方吸向常乐所在。

  星光下，一抹闪烁着红光的流光快速接近，在常乐身侧停下，流光萦绕，化作一个熟悉的身影。

  红发如火，银白制服，猩红披风。

  【凰火】燕关山。

  还在怀乡野镇的时候，叶不泣说有办法保住燕关山最后的一缕残魂，那时候常乐还不知道是什么方法，现在却已经清楚。

  【龙墓】龙气浓郁，数代龙族血脉陨落后气运回归，此处能够滋养神魂，对于灵魂来说是上好的宝地。

  常乐抬眸看着灵魂体显得更加稳定的燕关山，朝他点点头：“看来修养得不错。”

  “常乐！好久不见。”燕关山先是惊喜地看着她。

  常乐很浅地笑了笑：“燕将军，好久不见——我是说，几十年前一别，好久不见。”

  燕关山愣了下，才忽然发觉她好像变了很多，再一看，才瞧见那憔悴病态的容颜和飘白的长发，眼神顿时变得复杂：“你记得那时候的事？记得我？”

  常乐却苦笑一声：“看来那时还真是我。”

  那个出现在燕关山的录像里，被青年抱着的那个小奶娃。

  是她。

  “我不记得全部，但隐约想起一些那时的片段。”

  随着记忆恢复，一些从前怀疑的片段也时常闪现，包括燕关山那句：

  “我曾见过你。”

  常乐立刻想到录像里那个金发青年和小女娃。

  那青年的面容是陌生的，气质却无比熟悉。加上她想起一些录像之外、却能与当年潮海城异种狂灾对上的画面，

  她确定，那个青年就是易容后的沈扶光，而她当时就身处那场灾难，

  是那个娃娃。

  在89年前，天灾纪299年。

  燕关山直来直去，立刻都说出来：

  “在那场灾难前，我就见过易容后的沈扶光。

  我当时在九区执行任务，遇到过他，被他坑过。我气不过带人找上他的时候，才得知原来他居然就是九区的无冕之王，当时的天下第一人，沈扶光！”

  “我们虽然有过节，但算不上什么大的恩怨。后来就没什么交集了。”

  “直到潮海城那次，我意外地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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