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在的时候，他们便你一句我一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话很慢，但却像断续的风，没有真的停下来。

  “你生来便是龙吗？”

  “应该是吧。”

  “我曾听姐姐说，蛇有朝一日可以遇风云化作龙。”

  “你姐姐懂得真多。”

  “......”

  “据说鲤鱼也可以，跃龙门化作龙。”

  “你之前是鲤鱼？”

  “......”

  烛龙不在的时候，她便养伤，修炼，乏了便下到海里游泳，自在快活。

  “诶，你平时都干什么去了，神神秘秘的。”

  某天，他们两人坐在沙滩上，青蛇忽然问道。

  烛龙愣了，“晃悠。”

  青蛇不信。

  “这地方我游遍了，并非无边无际。”她指着海天交界处，“那里，最远的那里，有一堵墙，到头了。”

  “嗯。”

  青蛇瞧着烛龙，他回避眼神，“我游得可快了。”她倒是喜欢看他躲闪的模样，“我寻遍这片海，也没找见你......你，去哪儿了？”

  她倒不是非要问个清楚，只是......她曾仔细想过......只是想和他一起。

  “嗯......”

  青蛇凑到他面前，吓得他差点摔倒。

  她笑眯眯地问道，“那......刚才的【嗯】是什么地方呢？”

  “诶？”烛龙怔住。

  青蛇轻快地笑了起来，站起身，缓缓走入海中。

  “我就随便问问......想游泳吗？事先说好，你可不能把海给煮沸了！”

  烛龙木愣地站起来。

  青蛇半个身子淹没在海中，才发现他并没有跟上来。

  “快来呀！”她招呼到，但那挥舞的手渐渐不动了，因为她瞧见他的眼眸中从来没有的颤抖。

  一人在沙滩上，一人在海中，就这么静静地瞧着，任凭热浪微风从中走过。

  终于，烛龙开口道，“你的伤……好了吧？”

  “多亏了你的法子，早好了。”

  烛龙笑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他脸上洋溢的却是哀伤。

  “既然乌巢师父救你回来，那总会......”他欲言又止，仿佛再次下定决心似的，“你知道这玲珑塔是做什么的么？”

  她曾听闻玲珑塔是乌巢禅师用来镇邪的法器，也听说是加持修为的洞天福地，还听说是用来完成他建立第五大宗门的窝子......众说纷纭，总不如亲自一见。

  可她还没来得及，便遭到暗算，差点丧命。

  她摇摇头。

  烛龙叹了口气，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叹息。

  他一挥手，身旁竟然出现一道古旧的门，“走吧，我带你瞧瞧。”

  那道古旧的门嘎吱一声开了，里面深邃黑暗，阳光似乎也无法照亮分毫。

  “我们边走边说。”

  烛龙拉着她的手......她顿时心跳很快，但没有挣脱。

  就这么，两人融入黑暗中。

  无数的阶梯，她一时分不清是上是下。

  “这玲珑塔下，镇压着五万魂魄。”烛龙冷静的声音回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一时间，她只觉寒气入侵，但那只紧握的手源源不绝地传来热量。

  “这些魂魄中有枉死的，有凶恶的，有怯懦的，有仇恨的，有不舍的......不论如何，念想极深，留存世间，久久不愿散去。”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人传说，玲珑塔底便是地狱之门......”他竟然轻笑了一声，“这话说来也没什么错......”

  青蛇感受到烛龙的放松，壮起胆子道，“你平时便是来这里？”

  “嗯。”他答道，“乌巢师父愿渡这五万孤魂野鬼，便建造了这玲珑塔。”

  “五万魂魄......”她喃喃道，“即便是乌巢禅师天元修为，也吃不消吧？”

  “自然了。”烛龙道，“所以才有这一十三层玲珑塔，除了他老人家镇守塔顶，其余十二层，还需十二位守卫，助他一臂之力。”

  青蛇似懂非懂点点头，忽然咦了一声，“你刚才说还需？意思是现在这玲珑塔里并没有十二个守卫？！”

  “你倒是聪明。”烛龙夸奖道，若不是在黑暗中，他定能瞧见青蛇双颊的红晕。

  “所以，我才会时不时消失一会儿，便是去那些空着的楼层处理不稳定的灵气。”他的语气自豪起来，“这是乌巢师父交给我的任务，这条路便是通往玲珑塔每一层的捷径，也是唯二能出塔的路，除了他老人家之外，也就只是我有这个权限。”

  烛龙稍稍用力，捏了捏青蛇的手，“若是我松了手，你猜会如何？”

  青蛇立马道，“你敢！”

  “自然是不敢。”烛龙笑了笑。

  前方，出现一个光点。

  “到了。”

  忽然，二人便站在一片蓝色的草丛中，远处山峦层叠，空中挂着橘色的太阳。

  这蓝色草丛似汪洋大海，颜色更深更暗。

  中央，站着一只人身鼠头的怪物。

  “这边是第一层。”烛龙悄声道，旋即笑着招手，“鼠哥，今日如何？”

  听烛龙称呼，青蛇以为这鼠妖身份定然不低。

  谁知所谓的“鼠哥”竟然弯腰躬身，恭恭敬敬道，“一切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烛龙忽然抬起手，仍紧握着青蛇的手掌，“给你介绍介绍，青蛇！”

  她慌道，“你好！”

  鼠妖渐渐挪过眼神，欲言又止，微微颔首。

  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青蛇瞧见了鼠妖眼里的......不安？

  “没事儿的话，我们就先走啦！”

  说着，便又拉着青蛇踏入黑暗中。

  这一次，他们没走多久，又进入一个十分空旷的圆形房间，无数火把瞬间亮起，中间摆着一个桌子。

  “这层没人。”烛龙走到桌子旁，瞧了瞧，点点头。“没什么问题，咱们去下一层。”

  下一层，是丛林。

  当他们刚踏进去，一道黄影便闪过来，烛龙及时关上了门。

  “我说，你怎么每次都这样？”

  青蛇这才瞧见，木门前站着的是一只花斑老虎。

  “我就试试。”斑虎道。

  “你是个屁！”烛龙道，“诶，我可不是骂你啊......说了多少回了，强入捷径，你会掉修为的，就算出去了又怎样？”

  斑虎嘿嘿笑了笑，“那不关你的事。”

  烛龙无奈地耸耸肩，“这层没问题吧？”

  “有我在，能出什么事儿？”斑虎翻了个白眼，忽又回过眼神，仿佛这才瞧见青蛇似的，“新来的？”他摇摇头，“长得不错，可惜了。”

  青蛇纳闷道，“可惜了？”

  “别听他胡说八道！”烛龙赶紧拉着她闪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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