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接着道：“这黔灵山里啊，总有些道行修为略低的动物，比心智未开的动物聪明点，比起化形成人的又差了些，时常跑到此处来瞧瞧看看——”

  “看人？”周游问道。

  “对对对！”店小二道，“妖怪嘛，总得有点理想，化人成仙，享受齐天之福嘛！”

  “成仙之说，不过想象。”周游道，世间千年万年，修行延寿倒是常见，但羽化登仙么——时至今日，周游没见过，也没听过。“化形成人，倒是常有。”

  “要我说，登个屁的仙！化成人有什么好？”萝卜精不屑地说道，“你看看我，肤白绿头，手脚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平日提升提升厨艺，没事还可以回土里睡一觉，不挺好？”

  周游哑然一笑，又道：“萝卜兄说得有理，人呐，杂念太多，世俗太扰，不如妖怪清净自在。”

  所以修行者，难免六根不净，情欲难断，真论起来，反倒不如妖精精进迅速。

  “诶，你可别这么说。”萝卜精又杠道，“妖精也分了三六九等，外面那三只是何等威风，九灵洞中地位不低，在这黔灵山里横着走，若是我们遇见了，哼哼——还不得装死的份儿！”

  “啊。”周游道，“也对，也对。”

  沉默一小会儿，周游又淡淡说道：“听店小二兄弟刚才说，这里常有些道行低微的妖精来，然后呢？”

  “哦哦！”店小二道，“咱们店里每日总有些剩菜剩饭，那些小妖精们成天躲在屋檐墙角偷偷学着人类模样，哪来的时间去捕猎觅食？所以......”他看了看双手交叉的萝卜精，“老萝便总是把剩菜剩饭做成一大锅烂肉汤，分给那些小妖精。我们记得清楚的，便是有一只白色的九尾狐狸，实在漂亮，我和老萝还讨论来着，这小狐狸若是化成人形，得出落成一个多漂亮的女娃。”

  说罢，三人不由自主地看向正把碗舔得干干净净的小七。

  因为逃命，此刻蓬头垢面，一张小脸沾染着泥点，全陷在乱发里，十足乞丐模样。

  “哼！你看走眼啦！”萝卜精揶揄道。

  “呸！你个烂萝卜！当初明明是你先说的！”店小二骂道，又纳闷起来，“这吃相，这气味，应该就是那只小狐狸才对啊......”

  这时，小七舔了舔嘴角，规规矩矩把碗放好，对着店小二和萝卜精道：“好吃！还是那个味道！”

  萝卜精哈哈大笑：“当然好吃！也不看谁的手艺！”

  店小二眨眨眼：“你，你真是那只小狐狸？”

  小七点点头。

  周游环顾厨房，走过去打了碗水，“来，洗洗脸。”

  小七哦了一声，本来想把整个头没下去，但觉着有些不对，便用手捧起水，在脸上抹了抹。

  “嗯......还成。”周游一伸手，又一根筷子飞到手里，他心念一动，一层若有似无的流光浸润着筷子。

  店小二和萝卜精不敢相信地对视着，没想到这位高人竟然用灵气温养一支......一支筷子！

  “应该可以了。”周游自言自语，手里的筷子已经如白玉般晶莹剔透，他走到小七身边，小七眨巴着眼睛，眼珠跟着他转动。

  周游轻轻一挥，去掉小七长发的泥土，又一挽，便给她盘好发髻。

  小七美艳动人的那张脸便露了出来。

  店小二拍拍手：“我就说嘛！你看看，烂萝卜，这不美若天仙？”

  “呸！”萝卜精道，“明明是我先说的！”

  周游瞧了瞧，“还成，不如想象中妖媚，挺好。”

  小七左看右看，总算是找到一个水缸，冲过去，然后皱起眉头，仿佛不认识自己似的。

  周游道：“好了，既如此，你们也算得上老朋友，那这个女孩就托付给你们了，留在店里帮帮忙，打打杂，领会些人情世故也不错。”

  他正准备朝门口走去，却只觉得衣角被人拽住，不由得叹息一声。

  因果啊......

  周游转过头，小七惊慌地睁大眼睛，一只手拉着他的袖口。

  他摸了摸小七的头，说道：“你呀，在这里可以见到很多人，学到很多东西，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是吧？”

  面对周游询问的眼神，店小二飞快地点头，戳了戳萝卜精。

  “啊，嗯，当然了，可不止烂肉汤！我那些拿手菜都还没展示呢！”

  小七瞧着店小二和萝卜精，若有所思地想着，拉着衣角的手松了些。

  “其实吧，咱们这小店儿也不错，忙的时候脑子也想不了别的事儿，不忙的时候可以去河里捉鱼，山里挖野菜，每逢节日，我们还会去城里见见世面......”店小二越说声音越低，渐渐便住口。

  “做一只普普通通的妖怪，挺好。”周游想着，思绪不觉飘得很远。

  说不定普普通通才是真正的逍遥自在。

  “放心啦。”周游笑道，“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

  店小二和萝卜精咽了咽口水：这话该不是在点我们吧......

  “——我还念着那烂肉汤，下次，或许还想吃点其他的。”

  “那没问题！”萝卜精笑道，他对夸奖他厨艺的人向来态度好极，“不过，还是得给钱啊......”

  “那是自然。”

  不知不觉间，小七松开了周游的衣角。

  “再来碗烂肉汤？”萝卜精适时说着，便把锅里最后的烂肉汤倒了出来。

  “嗯！”小七蹦蹦跳跳跑了过去。

  周游悄悄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探进头来。

  “问一下，这附近有当行没？”他指了指门外那三只妖怪尸身。

  店小二恍然大悟，忙道：“有的，有的，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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