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孇谷的担忧,错愕
“都查清楚了吗?”
寿春城内,深夜,在一栋府邸之中,孇谷转过身,看着后面一个个身穿布衣的男子。
这十余人都是孇谷的心腹,此前地位卑微至极,若非遇到孇谷,或早已经不知死在何处,得孇谷恩惠,这些人忠心丝毫不需要怀疑,就是孇谷让他们死,他们也不会犹豫。
“大人,已经全部查清!”
一个男子上前,双手捧着一卷竹简,交给孇谷。
这是秋收之后,楚国暗地之中所建造的粮仓,其中更有一些士族暗地里谋私。
孇谷看着竹简内的记载,终于松口气。
自从得到外甥送来的竹简之后,孇谷暗地里,一直命人私下接触正竹简中写着的那些士族,以及有名有姓的军中将领,那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争夺楚王之时,或多或少都在暗地里背叛过熊负刍以及景骐。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景骐的手段到底有多狠辣,连李园一族以及楚太后都敢灭族,那些背叛过熊负刍、景骐的人,自然知晓事情暴露之后,会有何后果。
加之外甥在竹简里的许诺,私下收买那些人,并不难。
而为了以防万一,孇谷更是从未露面,也从未让那些人知晓是自己在幕后联系他们。
来到木架旁。
孇谷从木架上,取出另外两卷竹简,来到两个扈从面前。
“连夜离开寿春,送去曲阜,交于白衍!”
孇谷看着扈从,轻声嘱咐道。
“诺!”
两个扈从双手接过竹简,领命后,转身带着其他人离开书房。
书房内。
孇谷一个人在烛灯下,安静的站在原地,思索着。
“灭楚!”
孇谷随着竹简的离开,面色并未放松多久,便露出一丝担忧。
在得知外甥的意图后,孇谷便吓一跳,估计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外甥统领秦国大军,攻打曲阜的目的,并非是单纯的占领城邑,而是切断楚国与齐国的边境后,毁掉楚国所有大粮仓。
粮食!
这才是外甥灭楚的方法。
眼下孇谷清楚,随着秋收,外甥一定会开始准备动手,尽可能烧坏掉诸多粮仓,而随着那份竹简,以及外甥对那些士族的许诺,孇谷不担心事情成功与否,孇谷真正担忧的是,外甥的这般做法无异是让楚国陷入绝境。
而彼时陷入的楚国大军,便会倾尽全部力量,攻打曲阜一地,打通楚国与齐国的交界处。
孇谷如今已经是项氏、屈氏的心腹,经常接触景骐与项燕的他,清楚知道,外甥的做法,会在日后,迎来项燕与景骐多大的怒火。
“嬴政,汝可勿要如昭王,寡恩而无义!”
孇谷想到假鼎的事情,轻声道。
来自齐国临淄,从被母亲一手拉扯大的孇谷,也是在机缘巧合下,从村子里走出来,并且来到楚国,故而孇谷清楚,如今的外甥早已经做到封卿拜将,在水村,以及那些见到一个管理几个乡的官吏,就是大人物的村子,外甥如今拥有的地位,是所有人连念头都不敢有的。
外甥让母亲曾经被村民嘲笑的话,不再是笑谈,外甥纵使马上功成身退,也不负此生。
眼下,孇谷最担心的便是,如其他人所言,嬴政乃是一个寡恩之君。
而上一个被世人如此言论之人,乃是秦国国君,秦昭襄王,彼时白起为秦国立下赫赫战功,阔土宽疆,秦昭襄王把白起贬为庶人后,依旧要杀赐死白起,连命都不能留。
连秦人都知道,白起死非其罪。
孇谷最担忧的,便是外甥跟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君王,纵使为秦国肝脑涂地,舍身往死灭楚,最终,也难得好下场,如古时候范蠡写给文种的那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犬烹。
回想昔日外甥对嬴政的评价,孇谷未曾见过嬴政,但此番,若是嬴政寡恩无义,因为假鼎的事情而治罪,无需景骐他们如何,孇谷自己都会亲自去见外甥,让外甥立即辞官归齐。
“算起来,假鼎之事,应当最多不过两三日,便有消息传回!”
孇谷眉头紧锁,侧过头,看着烛灯上,燃烧微微晃动的烛火。
回想此前景骐等人谋划假鼎的事情时,仅有楚王、项燕、景骐……寥寥几人知晓,连项梁与项氏子弟、屈氏子弟,都一概不知。
孇谷也不知道是该替外甥高兴,还是担忧。
从这一件事情上,便能看出楚国如今权势、地位最高几人,是何等重视外甥。
想到时候,居住在水村的外甥,想到那时候外甥的模样。
孇谷那时候怎么都想不到,那时候穿着破衣服,屁颠屁颠跟在自己背后套鸟蛋的孩,有朝一日,会成为让楚王以及楚国大将项燕,乃至整日楚国百官都如此忌惮的敌将。
次日。
寿春城内,身穿楚国官服的孇谷,下朝后,方才与同僚一起走出王宫,正乘坐马车准备离开时,就见到一个扈从走过来。
“孇大人!项梁将军已经回到府上,如今正与屈趋等君子在府中饮酒,特请大人前去赴宴!”
扈从也不是第一次前来请孇谷,这几年间项梁几乎回寿春,就会邀请孇谷过去饮酒作乐。
“好!”
孇谷见状点点头。
在告别同僚之后,孇谷便乘坐马车,一路行驶到项梁的府邸。
项氏在楚国拥有很大很大的封地,并且项燕还是楚国大将,故而项氏族人不仅仅都有官职在身,更有着远远超出常人想象的财富。
来到项梁的府邸时,孇谷轻车熟路的走入府邸之中,并且很快来到正堂,尚未进去,便依稀听到正堂内传出的曲乐之声。
等孇谷跟着仆人,来到正堂时,一进去便见到十来名细腰貌美的女乐,正在跳着楚国的舞蹈,正堂两旁一张张木桌后的男子,一边两眼直勾勾的看着,一边喝酒指着某个女乐笑谈。
在仆饶带领下,孇谷来到早已空置出来的木桌,木桌未落居上,就在项梁主座下来右边第一排。
可想而知项梁对孇谷到底有多信任。
“古兄!如何,这是这段时日,新得到的女乐!”
跪坐在上方主家位置的项梁,看着拱手打礼的孇谷,微微侧身,相隔挺远的距离,对着孇谷调侃道,眼神之中满是笑意。
在楚国,士族子弟的生活奢靡得让人难以想象。
如项梁家中的妻妾不下十余人,但项梁依旧沉迷女乐,并且不仅仅是项梁,几乎所有士族子弟,皆是如此。
尽管很多女乐在姿色上面比家中妻妾差那么少许,但对于男子而言,依旧有着特殊的吸引力,新鲜感,而如项梁这般有能力的人,女乐很快便会换掉,或者是圈养起来、送人……
孇谷的妾室之中,一个姿色无比貌美的女子,便是项梁特地送给孇谷之礼,当初不少士族子弟见到那女子,都纷纷心动不已,不乏有族兄弟不惜向项梁开口,但都被项梁一一回绝。
“上佳!”
孇谷听着项梁的话,转头打量一个个女乐的模样,身姿,最终对着项梁点点头。
不怪项梁一见到孇谷到来就显摆,这些女乐,姿色都让人眼前一亮。
话间。
孇谷也注意到,对面靠中间位置的那个叫宋晋的男子,眼神痴迷不已的望着一名女乐。
可惜项燕把这个宋晋,安排到项梁这里时,方才告知假鼎的事情,否则孇谷提前知晓这个男子的来历,定不会让宋晋活到这里。
正堂内。
项梁自然也注意到孇谷的眼神,转头看了那个宋晋一眼,对于那个宋晋,最不喜的人,应当是项梁。
对比挚友孇谷,这几年来,孇谷早已经是府邸的常客,而孇谷哪次不是来到这里,客客气气,很多时候,都让项梁故作生气,孇谷方才不行那些繁琐的礼节。
这个宋晋倒好,居住在府邸没两日,便私下与自己的妾眉来眼去,得知他已经不怎么宠爱那个妾后,更恬不知耻的开口请求他把那个妾相赠。
这让项梁尤为来火,虽然他的确不怎么在意那个妾,但也轮不到一个宋晋,开口讨要。
彼时若非记得父亲的嘱咐,若非想到假鼎的事情,项梁恨不得直接烹了宋晋。
望着那宋晋。
想到父亲过,后面再杀,项梁眼下也只能暗骂一声晦气,转头继续与孇谷交谈起来。
就在孇谷木桌前,正堂主宾木桌中间的地方,几名细腰的侍女,悄然上前,跪在地上,一边从一个不大不的青铜鼎内,拿着匕首,从里面的食物上,割下一块肉,并且从一旁的青铜鼎内,盛出沾肉的酱料。
美酒、好肉,纷纷呈送到孇谷面前的木桌上。
楚饶餐饮方式与中原诸侯国,也有着少许差异,如同楚人喜欢黑祭祀一般。
“大人!!!”
忽然间,正当正堂内的众人,纷纷欣赏女乐,眼神不断在女子身上游走之时,正当主坐的项梁与孇谷交谈之际,一个仆人急匆匆的拿着一卷竹简,绕过女乐,呈送到项梁面前。
项梁见到仆饶模样,眉头微皱,毕竟在酒宴之时,项梁最不喜被事务惊扰,故而一般没有大事,仆从是不敢打扰他的。
带着疑惑,项梁拿起竹简,缓缓打开,看着竹简里面的内容。
下一刻,项梁脸色大变,直接愤而起身。
这让一旁的孇谷,以及其他欣赏女乐的男子,纷纷被吓一跳,就连女乐,也都不知所措,害怕的站在原地。
然而项梁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整个人拿着竹简一言不发。
“下去!”
孇谷看着项梁错愕不解的模样,似乎意识到出了什么事情,便转过头,对着一名侍女道,并且让侍女把女乐也全给带走。
“可是发生何事?”
孇谷这时候看向项梁,话音落下,就见到项梁面色铁青的转过头看着宋晋,皱眉问道。
项梁听到孇谷的话,没有什么,而是把竹简交给孇谷。
孇谷接过竹简后看起来,当看到其中的内容后,是秦国咸阳送来的后,神情立即严肃起来,孇谷没想到,消息会比他意料之中,还要快许多。
然而当看到里面的消息时,孇谷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
不是假鼎???
孇谷懵了,当看到竹简内的消息时,彻彻底底的懵在原地。
从彭城送去咸阳的大鼎,并不是假鼎,而是……真正的九州鼎!!!
不可能才是,针对外甥的谋划,明明都已经妥当无误,从寻鼎,再到放出消息,而外甥突然从黄冶手中夺下彭城,更是把项燕、景骐等人吓一跳,心惊之余,也确认事情再无差池。
更重要的是……
孇谷不由得把目光看向远处的宋晋,连唯一的活口,宋晋都已经送来这里,并且后面都确认,亲眼看到外甥是从泗水内打捞上来宋鼎。
为何?眼下却那大鼎,是真的九州鼎?
想不明白的孇谷,连忙把目光继续看回竹简之中,根本不理会已经有些微醺,被项梁注视而不解的宋晋。
几息后。
当孇谷看到竹简内,详细记载的经过后,整个人都瞪大眼睛,一脸错愕的目光中,夹含着不可置信。
是从一棵足足有四十年的巨树根下,找到的九州鼎!
而起因,居然是因为……
外甥的梦!
孇谷看着竹简,越看越迷糊,越看越傻眼。
……………………
寿春王宫。
孇谷跟着项梁急匆匆的走下马车,朝着王宫内走去,不过还未等进入王宫,便听到身后传来马车飞快疾驰而来,又在马夫要喝下急停的动静。
二人转头看去,便见到马车上,右尹屈栾走下马车。
“右尹!”
“右尹!”
见到屈栾,孇谷与项梁纷纷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右尹屈栾打礼。
楚国的官职之中,令尹便等同于他国的国相,而左尹、右尹便是令尹的左右手,权利虽然被制衡,但是话语权还有地位,依旧非常高。
不然此前屈栾之子屈义在秦国,被人谋杀,秦国也不会如此重视。
“孇大人,项梁将军!”
屈栾见到孇谷与项梁,都不陌生,纷纷拱手还礼。
三人都知道为何而来,故而也都没有过多寒暄,简单的打招呼后,便一同朝着王宫内走去。
王宫大殿郑
等孇谷与项梁、屈栾来到大殿内之时,便看到不少楚国大臣,都已经在宫内等候。
“不是,那白衍送去的大鼎,乃是假的吗?”
“是啊!特别是那个宋家遗孤,叫做宋晋的人,还亲自站住来指证白衍。”
“这下如何是好?眼下让秦王嬴政,得到自古传承的九州鼎!”
一眼望去,众多官员大臣纷纷在窃窃私语。
孇谷跟着项梁,一路来到年纪老迈,却依旧魁梧的项燕身旁。
“父亲!”
“柱国!”
项梁、孇谷二人,对着项燕打礼。
此刻与景骐交谈的项燕,脸色并不是很好,景骐更是不用,一脸阴沉,显然二让到消息后,都清楚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宋晋可在府上?”
项燕见到项梁到来,便声的开口询问道。
“父亲安心,孩儿还未杀掉此人!”
项梁听到宋晋,眼神露出一抹快意,在来的时候,他已经命人把宋晋以及那个妾给抓起来,如今关在府邸之中,严加看守。
若是那宋晋日后没有用的话,项梁会把这段时日仍在心中的怒火,让宋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父亲,那白衍当真是因为一个梦,而找到的九州鼎?”
项梁目光看向父亲项燕,疑惑的询问道。
即使是眼下,项梁都不能接受,明明已经中计谋,并且整个过程没有丝毫差错的情况下,白衍居然因为一个梦,不仅识破泗水内的鼎是假鼎,更是寻梦找到真正的九州鼎。
一旁的孇谷,回想看到的竹简内容,也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项燕、景骐。
“……”
项燕听到项梁的话,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摇头,此时项燕都难以相信,世间居然能有人,因为梦而寻到九州鼎。
但不管是荀朔让世人去求证的话,还是咸阳哪里传来的盘查结果,都预示着这件事情是真的。
“必须要让齐王,早些拉拢白衍回齐国!”
景骐的眼神让人害怕,明明没有狰狞的面貌,但却比那些面色凶恶的人,更让人畏惧。
但景骐的话,却让项梁,乃至项燕都很意外,也十分不理解,为何从很早很早之前,自从去了雁门一趟后,景骐便格外忌惮白衍,这份忌惮是楚国所有人之最。
孇谷都很好奇,外甥到底干了什么事情,能让心狠手辣的景骐,都如此忌惮。
甚至数次都直言,秦之强将,楚之祸患,非翦即衍。
最后,在得知外甥是齐人后,景骐也是所有人中,最为渴望与执着让白衍回齐国的人,甚至在老将军景瑕被外甥设圈套杀死后,景骐宁愿压住族饶怒火,依旧不支持楚王下令,调动楚国大军去攻打白衍。
“难,齐国依旧没有消息,景瑕将军被杀,诸位大臣、百官,皆已经有出兵意向,恐怕王上此番也……”
项燕知道景骐的心思,他何尝不愿等待白衍归齐,但景瑕老将军的死,让景家一脉很多人,都在煽动百官以及其他士族,目的便是要拿白衍的命、还有首级,来祭祀景瑕老将军。
这次九鼎的事情,让白衍归齐变得遥遥无期,恐怕是压不住景家的怒火!
项燕的话还没有完,这时候就看到百官骚动起来,一眼看去,就见到楚王负刍已经从后殿走过来。
见状,项燕与景骐纷纷停下交谈,带着项梁、孇谷,面向楚王,抬手打礼。
“拜见王上!”
“拜见王上!!!”
大殿内,其他楚国的文武百官,也纷纷一同朝着楚王打礼。
“寡人决议发兵攻打秦国,夺回曲阜!”
楚王负刍一边朝着王座走去,并未理会景骐的眼神,一边抬起手,对着百官道。
在楚王负刍的身旁,还跟着一个姿色绝美的美人,美人身穿楚服,细腰貌美几乎世间罕见,而她便是来自景氏的楚王后,并且也是景骐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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