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盈盈浅笑,悠悠此心
乾州营寨
烛光影影绰绰,少女的身行映在了军帐之上,修长的身形,优美流畅的颈部线条,微微的低着头,似乎又在摆弄黑白棋子。
李弘群留了探哨和警备,白日里休整了一天。
到了晚上,却再无睡意,随意漫步,却发现自己站在了颍州掳来的那个少女的帐外。
先前有近卫吞吞吐吐的询问安道然何时归来,被他好一顿训斥。
见鬼了,难道他们以为安道然是被自己贬谪了吗?如果安道然在,他能省多少事呢!
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他李弘群更期待安道然的归来了吧?!
可是现在安道然生死未卜!
区区一个许辰,对颍州大局没有多大影响,却牵制了安道然,李弘群其实才是最焦躁的那一个!
安道然是李弘群的左膀,大祭是李弘群的右臂,今日李弘群铩羽而归,其实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颍州毕竟站了地利人和,确实是一块硬骨头。
李弘群虽然顺利接管了乾州军队,但是对于父子之间的内幕其实外人并不清楚,真正能让李弘群信任并且重用的,一个安道然,一个母族大祭。其余的人,虽然可以命令,但并不像这两人那样交心。
剑圣居,既然已经隐居了三百多年,怎么不继续隐匿下去?
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和他作对!
李弘群狠狠的盯着帐壁上映着的那一抹剪影,眼中异色一闪而过。
立了半晌,脚尖一转,调转方向向回走去。
阴影处有轻柔的女声问道:“早已经是退无可退了,你还怕什么?”
李弘群毫不意外,只是一声长叹:“我有什么可怕的。最坏不过一死而已,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将军若有心想得到美人,甜言蜜语,权势富贵,恩爱呵宠,尽可许之,在此处止步却是为何?莫不是惧于剑圣居威严,怕疏墨不肯与你善罢甘休?”
“姑娘盛名之下,果然有一张可灿莲花的巧舌。”李弘群笑道,然后摇了摇头,目光复杂:“不必挑拨。我不惧疏墨,也不惧剑圣居,但这和里面的人没什么必然联系。我倒是不明白了,姑娘你应该与此女素未谋面,却怎地如此狠辣?难道自己沾染了风尘,便见不得别人好?”
那女子又是一阵轻笑,语调亲昵如诉情话:“知我者将军也。妾本就是随风浮萍,习惯了风吹雨打,看见被细心呵护的花骨朵,一脸的无辜纯净,还真是想把她从枝头掐下来呢。”
“倒让姑娘失望了。”李弘群没什么诚意的道歉,摊了摊手,假作无奈的说道:“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见到美人就酥软了骨头。耽于美色,绝难成大事。”
那女子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与李弘群面对面站在一起,福了福身,软语道:“将军有大智慧,此战必胜。”
面似芙蓉,腰如杨柳,杏眼桃腮。
两眉俨然淡淡春山,双眸恍若盈盈秋水。
金莲窄窄,玉手纤纤,浅笑盈盈,描不尽的风流媚致。
正是因龙尹羽一诗成名冠绝帝都的姚盈盈。
李弘群颔首,对姚盈盈致意平身,然后道:“我父王就有劳姑娘照应了。”
李弘群毕竟还是打着李忠的旗号在行事,李忠久不露面,也该有个理由。
姚盈盈就是李弘群为李忠找的那个“理由”。
这样的绝色,又这样配合。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天下人都会信服的。
姚盈盈挑起了眉角,一语双关的说道:“将军且放心吧。妾最会伺候人了。”
李弘群不再多言,举步离开。
姚盈盈掀开了帐帘,那军帐周围的守卫看到姚盈盈和李弘**谈半晌,便也没有阻拦。
可晴本来还是在低头看着棋局的,见姚盈盈进来,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姚盈盈扬声道:“自从姑娘到了帝都,倾国之名就传开了,盈盈久闻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可晴回道:“姑娘过誉了,谁敢在你面前自称美人?倾国之名,可晴更是闻所未闻。”
“姑娘太谦虚了。这是在下棋吗?盈盈也来对一局可好?”
姚盈盈不待可晴答话,便上前走了几步,拿起一颗棋子,在案上写起了虚字:
伊人耳聪目明,早有听闻。帐外所语,只为保卿平安。盈盈受北落所托,孤身入营,今日方至。
写罢,把黑白棋子一一收回,不客气的拿了黑子率先落子,然后不待可晴反应,又拿了白子,落在棋盘上。
吃子,打劫,做活,围地,一盘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利落的下到了终结。
可晴本来还在诧异姚盈盈的反客为主,但是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棋局,却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
这是在剑圣居的最后一晚,她和宁北落的棋局。
执黑先行,宁北落一向让她先走。
那天晚上因为知道墨墨要走,所以她一直心绪不宁,整盘棋下毫无章法。
宁北落不愿意她思虑太多,便极力邀约,开局之后又一直让着她,费尽心思想要让她赢。
可是一盘棋下了到了子时,她还是输了。
心早已不在,又如何能赢?
却不料这么久之后,竟然被眼前的女子一一重现。
龙青妤带来的宁北落的信物可能会是盗来的,可是这棋局,却非宁北落不能。
这样一局棋,不仅告诉了慕可晴,姚盈盈是宁北落推心置腹信任着的人,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她,宁北落究竟有多在意慕可晴。
可晴揉了揉眼睛,笑道:“下了一天的棋,眼睛都酸了,姑娘棋艺高超,可晴甘拜下风。”
姚盈盈伸手推毁了棋局,又徐徐的写了几个字:李幼时孤苦,性格孤僻,若有所求,需反其道而行。
看到可晴点头,姚盈盈又重重的写下几个字:里应外合,不日可归!
可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轻轻扬起。
姚盈盈话已带到,便扬声回答道:“承让!打扰姑娘许久,望姑娘海涵。夜了,姑娘早些歇息吧。”
散乱的棋子被一一收起,可晴甜甜一笑,道:“姐姐慢走,我就不送了。”
姚盈盈会心一笑,摇曳生姿的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妾现在歇身在老王爷帐内,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差人来叫我。”
见可晴又点头,姚盈盈安然离去。
可晴看着紧掩着的帐帘,摩挲着冰凉的棋子,心中却格外的温暖。
宁北落,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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