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留下的幻影无法在人前存在太长时间，秦孟章说了几句话后就开始赶人，明显不打算继续聊下去。

  秦无寒没有反抗，他急着去安顿穆重，再次向前世的自己道谢后就离开了乾坤袋，风一般消失在原地。

  外人离去，独属于人类的烟火味也逐渐消散，这里又变成只有一缕残魂的孤寂世界，安静且冷清。

  秦孟章没了说话的对象，慢悠悠飘到凳子上坐着，眼睛放空四处看，满眼都是熟悉了上千年的瓶瓶罐罐，可惜这里没有蜘蛛结网，不然他还能找到一点乐趣。

  在停止的时光中，被遗忘的人静坐其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的悲剧，为了这一时的对话而忍受上千年的孤独寂寞，谁都不好评判这值不值得。

  秦孟章无趣仰头，又把手举到眼前，静静看着自己的变化，从手指的位置开始，身体在一点点变淡消散，像是逐渐褪色的碳画，顺着边缘的位置一点点消失，直至彻底淡出所有人的视野。

  规避了时光的遗留终是被察觉，消失也是无可更改的结局。

  而逐渐消失的秦孟章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知道自己是必然会被纠正的错误，也不打算挣扎反抗，或者应该说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

  被困在一个地方苦坐千年的时光实在是太寂寞了，哪怕他是神兽留下的幻象也会感到疲惫，完成使命后原地消散反倒是解脱的一种方式。

  有转世接手后面的事务，他也算是可以彻底安心离开了。

  ……

  秦无寒出了乾坤袋就被哪吒缠着问天问地，不等他回答又被老吴赶着去干正事，吵吵闹闹好一会儿后，秦无寒抱着穆重赶去封印建木的阵法处。

  虽然有解阵的符咒，但伏羲设下的阵法其实没有秦孟章说的那么简单，那一个符咒只能让秦无寒带着穆重进入其中，老吴和哪吒通通都被拦在外面，哪怕用相同的方式依旧进不去。

  最后实在没辙，老吴让秦无寒单独照顾穆重，他们每天来送点药材和食物，顺便看看人还活没活着，跟看望坐牢的人一样。

  被看望的秦无寒：“……”

  建木就是一棵硕大的树，粗壮的树干十几人环抱都无法绕树一圈，高耸的树冠枝繁叶茂，凑近后根本看不到大树的顶端，只觉得这棵树高耸入云无比壮观。

  书中传说建木有沟通三界的通道，可以让人自由出入仙界和地府，也不知是真是假。

  忙碌的护工小秦没空思考这些新奇的问题，他和穆重之后会在这地方安顿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他还要找一个可以让他们遮风挡雨的地方。

  这里倒是有一个简陋的小房子，里面狭窄到只有一张床，想必是以前建木还没有被封印的时候，负责守在这里的人的临时住所。

  这地方想塞下两个成年大男人似乎有点勉强，但他们也没有更好的落脚地，只能打扫一下暂住一段时间。

  秦无寒在忙着打扫的时候还不停担心，若是这张床睡不下他和穆重，那他就只能先在屋外将就这段时间，只是现在的天气还没有回温，他若是感冒可能会传染给穆重。

  沉睡的穆重不知某人的困扰和忙碌，缓慢的心跳和延长且规律的呼吸证明他现在状态不错。

  微风轻拂，高处的建木叶子窸窸窣窣抖动，像是啦啦队挥舞的绿色手花彩球，随着微风的节奏不停摆动，仿佛在欢迎远道而来的两位，肉眼看不见的青绿色光尘从树叶中飘落，看似无规则的四处飘动，最后却精准的落在穆重身上。

  温润舒缓充满生机的灵力进入穆重的身体，一点点滋补对方干枯的内腑，沉睡中的病人因为得以补充的灵力发出一声轻哼，短暂的声音带着调子，像是在迷糊的喊人，只可惜唯一能听到的人正在忙着，没有听到来自伴侣无意识的轻唤。

  建木在阵法中的时间似乎与外界不太一致，白昼的时间明显要长于黑夜，好在秦无寒带进来了手机和手表，看着时间过日子，不至于紊乱自己的生物钟。

  老吴无法进来把脉诊断穆重的情况，只能让秦无寒口头转述一下病号的面色以及身上的羽毛变化，秦无寒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深思熟虑后在某次拿饭的时候向老吴提出要学医。

  老吴听到这要求后脱口而出：“放你的屁！”

  学医是一辈子的事儿，这是你说想学就能分分钟学会的？

  医圣张仲景转世都要从头背他的《伤寒杂病论》，没有足够的热爱和耐心根本学不下去，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如不学，省得浪费他的时间。

  秦无寒知道学医不易，他不求变得多厉害，只是希望懂点皮毛，至少可以在观察穆重的时候给出更准确的描述，以后再遇到有人受伤的情况他也可以帮把手。

  老吴听到这话沉默着离开了，但第二天却给秦无寒带来了十几本厚重的中医书籍，从经脉到草药应有尽有，都是些适用于初学者的书籍。

  老吴把书全部一股脑塞给秦无寒，语气带上威胁：“你先把这些基础的东西背完，我过段时间来抽查，要是记不全或者记错了就默写药方。既然来找我请教中医，就不要想着只学皮毛，给我把这条路认认真真完完整整的走下去！”

  秦无寒抱着超出他两个脑袋的中医入门书，回复好后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难怪都说学医的都跳不过蓝色生死恋，他这学的中医居然也不遑多让，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

  秦无寒在事先做足心理准备的前提下都觉得压力颇大，不敢想象那么多医学生是怎么熬过那几年的。

  医生真是一门让人敬佩的职业啊。

  之后的一段日子，这对小情侣过得平静且充实，一个每天在床上吸收灵力呼呼大睡，另一个在照看伴侣的同时背着中医知识点。

  安宁的日子容易让人厌倦，但对某些人来说，那是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

  而穆重就在这么安宁的一天中缓缓睁开眼睛。

  长时间的沉睡让病人的反应放缓许多，他青色的眼眸呆呆的盯着这没见过的天花板，缓慢转动的脑子艰难思索自身的处境，他只记得自己在把敌人干掉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的事情那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难不成他没把人摁死，结果反倒被抓了？

  但体内一点点充盈的灵力又让他否认了这个猜测，现在这个社会灵力不足，没有哪个傻缺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让敌人恢复。

  穆重思索间，他听到小屋外传来脚步声，那是他所熟悉的脚步声，是秦无寒的脚步声，感受到熟悉的伴侣在身边，穆重顿时放下心，再次闭上眼睛。

  秦无寒照旧去拿今日的饭，他现在可能处于身体变化的时期，对食物的欲望逐渐减少，但为了不让老吴担心，他还是每天都去拿饭。

  背后的鳞片已经蔓延到手腕的位置，最开始的黑色鳞片似乎也在逐渐变得坚硬，一点点过渡成内敛的墨绿色，眼睛也时不时会变成兽瞳，头顶的位置更是偶尔会发痒，像是即将长出两只龙角。

  秦无寒能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可能是事先有心理准备的缘故，他并没有多少害怕或者期待，接受自己从人类逐渐变成另一个物种的速度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快，跟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

  当然，也可能是他最近忙着背书和照顾穆重，没空管自己身体的变化，只要那些变化不会妨碍到日常生活，秦无寒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向着龙过渡。

  走进小屋，秦无寒照常查看一下穆重的情况，却在看到对方的脸时愣住。

  “穆重，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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