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的案子在几天内发生了峰回路转的变化。

  之前钱律师将发现死者跟在场目击证人彭兴的关系上报给公安机关后，经过进一步侦查，发现了更多线索。

  死者与彭兴二人的确在案发前一段时间，因为经济问题关系交恶。

  而彭兴本人也被侦查到有涉赌经历，欠了几十万的赌债，一度为了躲避赌债跟家中断绝联系，但是案发前其名下银行账户却有大笔汇入款项，又被迅速转入其他账户。

  而彭兴却以此事跟案情无关，是个人隐私为由而拒绝做出合理的解释。

  公安机关又分别就死者，彭兴和杨远的个人背景，经历，社会关系做了更深入的调查走访，发现彭兴社会关系复杂，还有过刑事犯罪记录。

  随着彭兴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侦查的重点也逐步转移到他身上。

  最后在不断的高压审问下，彭兴的心理防线被击溃，终于交代了实情。

  彭兴受一个在赌场认识的人指示，说让他找人给杨远找点麻烦，最好是那种能进大牢蹲几年，身败名裂的麻烦，并提前给了彭兴的账户汇入二十万，答应事成再给二十万。

  彭兴当时正因为躲债而焦头烂额，见有这么好的事当然一口答应。

  他偷偷跟踪了杨远几日，见他除了工作就是去医院的时间最多，很难有机会设局。直到那天晚上，见他跟人去了烧烤店，他觉得机会来了。

  要让杨远去蹲大牢，彭兴想的都是强|奸妇女，杀人放火的重罪。

  思前想后，他想到了自己一直最憎恨的人。

  他以赔罪为由，为了掩人耳目还约了几个死者的朋友一同在烧烤店吃饭，几杯黄汤下肚，他故意怂恿死者上前搭讪杨远的女同事，才有了后面的冲突。

  连小巷子都是他提前踩的点。

  “老马的脾气我知道，好色，听不得别人激。”彭兴交代道，“出了烧烤店，在小巷子里也是他打人打得最凶，我趁乱把事先准备好的水管踢到那小子旁边，为了不留下指纹，我一直偷偷带着手套，我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的本能一定会让他还手的。”

  “老马能被他打中，也是我故意推过去的，后来我拿了另一条水管往老马脑袋上来了一下，水管后来被我丢到附近的垃圾桶了。”

  夏警官冷着脸，“为了几十万，你就要直接害死两个人。”

  彭兴低着头，颓着脸，没说话。

  案件顺藤摸瓜，从彭兴说的在赌场认识的人，又查到舒桑月，侦查到这里虽然还未完结，但基本可以洗清杨远的杀人嫌疑，而舒桑月几乎可以判定是教唆而导致的故意伤害致死罪。

  在被拘留了十天之后，杨远终于被释放。

  被释放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殡仪馆领了林秋兰的骨灰盒。

  林秋兰在病中的时候就交代过杨远，等她死了之后，不要把她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她想被撒到广阔无垠的大海上，或者是郁郁葱葱的山上都行。

  程斯念和杨远找了个时间开车去到临市的海边，特地雇了人，租了船开到海上。

  船开得很快，坐在船上能感受到一阵咸涩微腥的海风拂过脸颊。阳光从云层中透出，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杨远脸上的淤青还没消，脸清瘦了许多，眉宇间郁色凝结，眼眸发黯地盯着海面一直没移开。

  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妈这辈子都没坐过船，以前我还说等毕业赚了钱带她去坐一趟游轮，可惜工作一忙，她又不舍得花钱，就一直只在嘴上说说，到后来她生病了，就再没机会了。”

  杨远说着，眼眶有些发红，他看了程斯念一眼，突然又轻声笑了出来。

  “斯念姐，其实小时候有段时间我挺不喜欢你的。”

  程斯念讶然看着他。

  “小时候不懂，为什么我妈每周只陪我一天，但是你却可以霸占她六天，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可生气了。”

  程斯念想起小时候，程家的人都不在，林秋兰把杨远带来别墅跟她一起玩的事，低头笑了一下。

  “但是我又从来没见过那么大那么漂亮的房子，虽然生你气，但还是忍不住想跟你玩。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俩玩捉迷藏，我躲在一个酒柜里，不小心打翻了一瓶酒，把我吓得不行，你就骗我妈说，是你打翻的。”

  “后来我妈回家，很难过跟我说，你家里的大人因为一瓶酒打了你，我突然就不生你气了。”

  杨远抬眼望着蔚蓝的天际，“第一因为你帮我背了锅，第二是因为我很吃惊，你住在那么漂亮的大房子，那么有钱，你家里的大人居然还因为一瓶酒跟你生气。”

  程斯念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望着海面，听着海风的呼呼声。

  “斯念姐，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一年多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过。”杨远真切地说。

  程斯念一听，心一揪，内疚得几乎要掉泪，“杨远，这次你是被我连累了才会受了无妄之灾，害得你连林姨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不记恨我吗？”

  “不是你的错，斯念姐，你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杨远看着她，诚挚地说：“如果没有你，我妈撑不了这么久……我已经很感恩，很知足了，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哽咽，偏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我妈不好意思当你面讲，其实经常在我面前说，能认识你，是她的福气。现在我爸妈也都不在了，你要是不嫌弃，以后我就把你当我亲姐一样看待。”

  “行，白捡一个弟弟，我不吃亏！”

  两人相视而笑。

  船开到海中央，停了下来，程斯念才留意到才发现今天的海面格外平静。

  杨远抱起装着林秋兰骨灰的素白瓷瓶，走到船舷护栏。

  他嘴里默念了几句话，眼眶红红的，脸上划过一丝落寞和哀伤，然后打开瓷瓶，把细小的骨灰颗粒全部撒向海里。

  杨远和程斯念又坐在甲板上默默发呆了好久，直到太阳快下山才让人开船回到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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