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哭喊，阿斯托利亚沉着地拨弄掉他头上的浮萍，稚嫩的小肉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啦，没事啦……”

  约莫过了一分多钟，屋子里的那群大人才闻声赶来。

  “哎呀，你们这是怎么了？”詹妮弗一把将阿斯托利亚拽到了自己跟前，用手帕使劲地擦她的脸，力气大得烙下了几道红印子。

  “他不小心掉进水里，然后我把他拉起来了。”阿斯托利亚诚实地回答道。

  “这小男孩是谁家的孩子呀？”有人问。

  一副副担忧的的面孔中，身着艳丽华服的扎比尼夫人款款走来。

  她摇着精致的蕾丝羽扇，鹅蛋脸上挂着淡漠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随后，她低头厉声对抽抽搭搭的男孩说：“布雷斯，快给妹妹道谢。”

  男孩停止了抽噎，表情不动声色地从委屈变为了气恼。

  他不情不愿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阿斯托利亚走过去，向他伸出了手。

  布雷斯抬起头，视线顺着她的小手往上移动，最后定格在了她白净的脸上。

  她温和地笑着，漂亮的眼睛是和天空一样旖旎的蓝。

  他看得有些呆愣，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都快忘记，他本来是生她气的。

  鬼使神差地，布雷斯把手搭了上去，借着阿斯托利亚的力气站了起来。

  “布雷斯，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我带你去客房里休息一会儿吧，等晚上的时候，妹妹会叫你到大厅来吃生日蛋糕。”詹妮弗关切地说。

  “不用管他，詹妮弗。”扎比尼夫人不悦地扫了布雷斯一眼，当着一众人毫不留情面地

  说，“布雷斯这孩子从小就调皮捣蛋，磕磕绊绊的再正常不过了。”

  布雷斯小麦色的脸上也泛起了难为情的红色，他的手指甲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局促不安地埋下头。

  阿斯托利亚抓着母亲的手轻轻晃着，想要吸引她的注意：“妈妈，我可以带布雷斯去客房休息。”

  詹妮弗看着眼前可爱的女儿如此央求，无可奈何地笑着应道：“好……那你要照顾好哥哥哦。”

  “我会的，妈妈！”阿斯托利亚笑靥如花地转过头牵起布雷斯的手准备从太太们身边穿插过去，詹妮弗立刻叫停了他们。

  “旋风扫净。”詹妮弗微笑着用魔杖在他们身前画了个圈，银白色的光芒让布雷斯和阿斯托利亚的衣服重新变得干净起来，脸上脏兮兮的水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妈妈！”阿斯托利亚欣喜地拉着布雷斯往住宅里跑。

  她把布雷斯带到了一间最大的客房里，以展现小主人的盛情款待。

  布雷斯闷闷不乐地坐在四柱大床上，他或许是对母亲的漠视感到难过。

  阿斯托利亚给他递了一小块薄荷牛奶糖，说：“吃点甜的会让心情好起来，你应该不会拒绝吧？小孩子都喜欢吃甜的。”

  布雷斯怔怔地接过牛奶糖，撕开包装纸把糖放进了嘴里，这并没有让他快乐，他说：“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小孩子一样。”

  “我是呀，所以我也喜欢甜的。”阿斯托利亚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和他一起坐在了床沿上。床很高，她悠闲地晃荡着双腿，显得一旁坐得端正的布雷斯更为拘谨了。

  “其实你会游泳的，对吗？”阿斯托利亚忽然转过头问道。

  “……”他沉默地抿着嘴唇。

  “在池塘里，我只是拉着你，但你并没有往我身上靠，你是凭借自己的力气游上岸的。”

  布雷斯憋红了脸，面露愠色：“是……就算是……那又怎么样？我根本……根本不想让你多管闲事地救我。”

  阿斯托利亚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温和又平静地说：“我扰乱了你的计划，那么作为赔罪，我把今年的生日愿望送给你，怎么样？”

  他诧异地看着阿斯托利亚——她不但没被他的气话惹恼，竟然还说什么赔礼道歉？

  “嗯？”阿斯托利亚真诚地眨着眼睛，淡雅的笑容挂在嘴角。

  布雷斯别扭地挤出了几个字：“我才不稀罕呢。”

  她很看得懂小男孩的心思，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不好意思了，布雷斯才说：“好吧好吧，如果你执意要送给我，我也是可以收下你的礼物的。”

  得到满意答复的阿斯托利亚不再看他，而是转过了头，正视着窗外的夕阳。

  现在轮到布雷斯斜着眼睛偷瞄她了。

  残照浅扫过她金色的发丝，翕动的睫毛在眼睑处映下扑朔的阴影。她的眉眼散发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而最令他心神向往的是，她眸光中有一种慈和的温柔。这话用在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身上的确不合时宜，可别无再多词汇能形容这种感觉了。

  他喜欢她看向他时，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爱和怜惜，这是他母亲所未曾给予的。

  “你叫什么名字？”布雷斯主动开口问道。

  “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

  “哦……感觉很难写的样子。”布雷斯尝试着用手指在手掌心比划了几个英文字母。

  阿斯托利亚见状跳下了床，她走到桌边，踮着脚把手够到桌面上拿起了一只羽毛笔，然后又回到了他的跟前。

  “很简单的。”她举着羽毛笔微笑道，“把手摊开，我教你写，好不好？”

  布雷斯乖乖地张开了微蜷的手，羽毛笔划过他的手心，有种被电流扫过的酥麻感，冰冰凉凉的墨汁顺着他的掌纹不规则地延伸出温热的痕迹——Astoria。

  多美的名字，他想他会铭刻一辈子。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布雷斯说。

  “我知道你叫什么呀。”阿斯托利亚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慢悠悠地说，“小哭包，你这么爱哭，我叫你小哭包吧。”

  “我才不要叫这个名字呢，我叫布雷斯·扎比尼！”他冲着阿斯托利亚的耳朵大声嚷着。

  “好啦，好啦，我记住了！”阿斯托利亚急忙捂住耳朵，整张小脸都拧巴成了一团。

  这个生日很特别，许愿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知道阿斯托利亚把愿望送给了布雷斯，也没有人知道布雷斯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利亚只能根据这场回忆看见布雷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合拢过的手，他害怕一不小心就弄花了手掌心里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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