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人愈来愈少。

  顺着客栈廊庭下去，再接着，就是一道稍稍漆黑的冗道。

  两侧燃着灯盏。

  大约是因为里头的东西少了些看头，许步薇接着走下去，便不再得见有方才那般热闹。二人走到一半，周围有不少杂间和屋子，外头的人守着，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们一眼。

  许步薇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好的意味，她粗略看去，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

  桌上摊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因着光线暗，教人看的不太清楚，但若是仔细留意，也能让人看懂这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铎鞘、郁刀、浪剑……

  东陵之中，居然还有大量贩卖兵器的地方？

  许步薇欲言又止，她正欲开口，却见卫怀胥眼神制止。

  少女平静下来。

  许步薇的心脏疯狂跳动，她强装镇定，一路上望着这些东西，微不可察的仔细留意。

  东陵隶属荆南，若说兵器，只能是从军中运出或者私自铸造。虽说如今是多事之秋，边境战争频繁，一不小心有人贩卖也是常有的事，可许步薇看着面前这些东西，这些数量……未免太过庞大！样式也根本不像是荆南寻常军营里最常用的，反而……反而像是从大唐运来。

  可不论是在何处，大量贩卖兵器皆是死罪。

  这些东西，想必只是冰山一角，还有更多在暗处是他们见不到的。

  正想着，二人越走越远，不知从何处开始，他们身后逐渐跟着几个年轻小厮。氛围越来越静谧，几人不说话，便越发让人觉得古怪。

  许步薇踌躇了半晌。

  卫怀胥察觉到有人拉着自己，转身过去看她。

  “大……”她一顿，察觉到周围还有人，改口道，“兄长。”

  许步薇抬眼看向他，青年眉目俊俏，他垂眸，她松开手。

  “怎么了？”

  许步薇轻笑一声：“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路越走越小，同方才进来时，好像有些不一样。”

  卫怀胥皱眉，似乎不明白这人要做什么。

  却见许步薇语气轻松道：“我方才在外头见有那么多物什，还以为里面也会有许多好玩的。”

  “不过这里的东西怎么那么少，都是些打打杀杀的，还有这刀，未免也太旧，比府中的兵器差多了，也太没意思了！”

  她转过头去，问道：“店家，可还有其他的？”

  那小厮目光一寒，听她这般猝不及防的问，不免得有些疑惑。

  周围静了半晌。

  卫怀胥轻声道：“小五，莫要胡闹。”

  许步薇干脆装成不知规矩新来的客人，说道，“我同兄长是第一次来东陵，远道而来，也没见过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兵器，正好今日闲来无事，看一看怎么了，若是有好的，全部买下也无妨！”

  卫怀胥默了默。

  见两人神情放松，底下几个小厮的都冷静了下来，稍微放松警惕。

  “官人阔绰，只不过里面的东西，已经被人买了，恐怕不能给阁下看。”

  “卖出去了？”

  许步薇一顿，同卫怀胥相视一眼。

  “那何时才有新的货？”

  男子摇头：“新的货还尚未可知，恐怕没有确切的日子。”

  许步薇心中了然。

  此处兵器都是通过不正经的渠道得来，想必也只是偶然获取，揪不出幕后来源。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应该是要打探究竟是何人买了这些兵器。

  “我见这些东西好似都待在这里许久了，那小哥可否同我们说一说，那些人打算何时来取货？若是他们迟迟不来，卖一些给我们又有何妨？”

  那人面色已经稍稍有些不愉。

  “生意场上，卖出去的东西自然要言而有信，小公子还是莫要为难在下。”

  “二位还是请回吧。”

  面前人说话的态度毫不客气，光看这模样，竟是有逐客的意思。

  静了一瞬，卫怀胥叹了口气，将她拉回来。

  “幼弟顽劣，得罪各位了。”

  他看了眼许步薇。

  少女顿了顿。

  许步薇站在一侧，倏然轻笑了声：“算了算了，左右不过就是一些玩物，如此一来，倒是显得我们强人所难。兄长，我们回去吧。”

  她拉着他走。

  二人转身离去。

  身后的人影越来越淡，从那处离开之后，两人又回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东陵有人贩卖兵器，想必这段日子，卫怀胥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这个。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恐怖的是，当真有人买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身份……又或者说，他们有什么目的？

  许步薇脑子一团乱麻。

  方才她本打算对着那人试探一番，只可惜商贸之人，向来精明的很，不愿透露出一点有关对方的消息。

  卫怀胥边走边看，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许步薇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问道：“大人不想想之后要怎么办吗？”

  “什么怎么办？”

  他目不斜视，徒留少女一人侧头盯着他。

  “你来这，不就是为了调查……”

  她欲言又止，一旁人来人往，想说什么又好似被压了下来。

  卫怀胥转头去注视少女炙热的目光，他想了想，终究没有再顺着她的话多说下去。不过见她这副模样，卫怀胥也明了此人想说什么，好笑问道：“难不成，你有更好的法子？”

  说到这，许步薇缓缓在心中思索。

  更好的倒是没有，法子的话……

  “简单。”

  许步薇看一眼那铺子：“东陵之中有规定，凡是买了东西者，三日不取便过期不候，转卖他人，就这两天内，我就不信，蹲不到那些人。”

  “我可以帮你。”

  *

  时间过的飞快，二人又逛了一会儿，天色稍晚。

  客栈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夜里凉风习习，许步薇上了楼后，便想着洗漱好准备歇息，不过刚坐下来没多久，便听到外头多了一阵极为隐蔽的脚步声。

  那道声音极为轻盈，寻常人走路这般安静，按理来说应该是听不到的，只不过她练过功夫，耳朵比寻常人要灵敏许多。

  许步薇眉头微皱，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时辰，怎么还有人要下楼？

  她没怎么多想，隔着门缝看了一眼外面。

  只见不远处，略过一位少女，那人戴着面纱，虽看不清她的脸，却很像今日在夜市她见到的那位。

  盈洲……她真在东陵？

  心中狐疑。

  她愣了愣，见那人下了楼，稍后抬腿跟上。

  四下无人。

  客栈之外是街道与小巷，快到子夜，大多数人都已经收摊歇息，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百姓与客栈。

  许步薇跟着那人的身影。

  似乎她未曾察觉，一路过去，入了一道小巷之中。

  转过几道弯，“砰”的一声，忽然有一人掠刀而来，草垛被刺破一个窟窿，转角之后，只得见一个男子的身影。

  许步薇心中蓦然一惊，没来得及反抗，便见对方抽出怀中的匕首，想往她身上刺下。

  三更半夜，竟然还会遇到人……

  “你是谁？”

  身上没有带着利器，少女赤手空拳，这人不说话，下一秒又见那人往外头的方向奔去。

  她眼睛一尖，飞奔去追，巷中本就狭窄，两人一躲一砍，她一拉，便把人打去角落上。

  深巷之中，那只手握住刀刃，沁出一道伤口，很快垂滴入衣袍上。

  她吃痛一声，只见男子转头便一掠，从深巷之中，翻墙而去。

  夜里沁着一股凉风，许步薇再想追时，方才的人已经不见，霎时停在原地。

  ……

  客栈之内寂静无声，有人利落的从一侧溜了进去。

  许步薇捂住伤口匆忙上楼，夜里太晚，她有点后悔方才太过冲动，什么也没想便跟了上去，险些便惹上麻烦。少女匆匆忙忙赶回去，身上还带着一股冷风，只是刚到门口，便见屋中的灯盏是亮着的。

  方才她走时，没有熄灯么？

  迟疑了会儿，许步薇推开门。

  只是刚一抬眼，许步薇不免得一愣。

  书案旁，青年单手执书，见门推开，神色不动的注视着仓皇归来的人。

  她脸色微惊，身子微僵，像极了在外头花天酒地而归的浪荡公子。

  许步薇百口莫辩：“大人……”

  卫怀胥没有应声。

  青年目光移动到她的手心，朦胧的眉眼在灯火下异常复杂，像是一股让人看不清的汪洋深潭。

  目光似乎有淡淡的疑惑，他冷笑一声：“才半个时辰未见，你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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