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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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盐官县的县衙,县令哭丧着脸站在杨菀之面前,哀求道:“杨大人,糊涂啊!这潮神像怎么能毁?千古以来哪有人胆敢拆庙毁神的,这可是要入无间地狱的啊!”
“你说的无间地狱,是佛教自天竺传来后才有的。潮神又不是天竺的神,本官也不是天竺的官,天竺的规矩,管得到吗?”杨菀之坐在本该是县令坐的位置上,那潮神像柳梓唐已经去看过,虽是空心,但体量不小,若是拆掉,也是不菲的一笔钱。而百姓的供奉自然不会流到潮神的手上,都成了庙里道士的飨食,还有一部分成了县令收的“保护费”。此时县令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两天就被柳梓唐扒干净了,只想着保住他的财神庙。
“可是,可是这……万万不可啊!”县令劝说不动杨菀之,只能急得跺脚。
却听杨菀之出言道:“本官见过不少金身佛像,这纯金打造的却是头一回见。便是在明宫中的护国寺,所供奉的佛像都是铜镀金身,小小一个潮神庙,又怎敢用纯金的神像?何况钱塘水患不除,百姓世代受苦,这潮神不如除了罢!若世上真有地狱,便让本官去看看,究竟什么样的人在地狱里,又是什么样的神配得那神位!”
“可百姓总得有个寄托……”
“若百姓丰衣足食,又何须在这些虚无缥缈之事上寻求寄托?”杨菀之冷哼一声,“不如反省反省你自己去!”
她年少时受过奸官的苦,看这些人尤为不顺眼。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杨菀之说要融掉潮神像,将潮神庙征用为修筑海塘的办公所,此事已经在盐官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甚至有百姓前往官署前跪地祈求三位长史放过潮神。柳梓唐用了两个月时间连着萝卜带出泥,拔干净了潮神庙后面牵扯的一连串利益链,其中涉及了盐官的县令,还有一个挺有家产的盐商。
而杭州商会那边,钱放牵头,竟然真的有不少商人愿意出钱购买这些山地的使用权,钱放超额地完成了任务。
万寿节期间,杭州官署又举行了一场募集活动,募集修筑海堤的资金。窦涟亲自坐镇,无论商贾还是百姓,无论钱多钱少,哪怕只捐了十个铜板,也会被涂司簿认真记在官署前张贴的告示上。因为事关生计,杭州百姓都献出了绵薄之力,募集的告示竟然不得不贴在官署的外墙上,贴了足足有一条街。
杨菀之和吴诗雅也感到压力的同时,也备受鼓舞,经过几次推演,终于定下了筑塘的方法。冬官署开始了忙碌的采料,同时配合地官署拟定征调工役名单,只等明年节后正式动工。
也是万寿节期间,何瑶回京了。王恩果然被调去了春官署的一个闲职,官阶低了,俸禄也少了,但是不用再上朝,每月还能拿点养老的月俸,也算是辛温平对这个老上司的关照。何瑶任大司寇一职,又受到了不少反对,只是何瑶毫不在意,竟然在任职当天,在大朝之上提出了几条法案,为首的一条赫然是废除妾室和侍君,违者将受到惩罚。
朝堂上还没安生下来,一下子又乱了,就连辛温平都有些赧然。她眯着眼睛望着何瑶,带着半分揶揄和半分威慑:“何爱卿这样,是要朕遣散后宫了?”
何瑶不卑不亢地行礼:“天下都是圣人说了算,这不是全凭圣人的心意?”
“好好好,好你个何瑶。”辛温平不怒反笑,“朕宠你这么多年,你就这样编排朕。《辛周律》亦是朕修成的,朕何时因一己私欲坏过自己定的规矩?这天下又何时凭过朕的心意?”
此话一出,一众嚷嚷着反对何瑶的法案的官员也觉得被打了一巴掌一样,纷纷做起了缩头乌龟。辛温平摇了摇头,见何瑶还想再说,连忙出言阻拦道:“你的折子且递来,一会儿散朝后,来含光殿。”
这是要同何瑶私谈的意思。有几个官员还想劝阻,见辛温平一个眼刀子甩来,只得又咽了回去。
“何爱卿提出的这些,朕需要和她单独谈谈,再召集秋官好生研究一番。此事便不再在大朝上讨论了。”辛温平一锤定音。
很快又有官员提出了新的问题,大朝之上,也无人去触霉头重提何瑶的法案。一些自己家里养了好几房妾室的官员巴不得辛温平否决掉何瑶的提案。
散朝之后,辛温平单独召了何瑶去含光殿。何瑶与一众官员逆向而行,正遇见要去天官署的公孙冰。
“公孙大人请留步。”何瑶出言叫住了公孙冰。
公孙冰回头,柔和的目光看向何瑶:“何大人请说。”
“公孙大人多次同怀瑜说过,自己年少时在教坊司蹉跎,因此更能体会那些无奈居于人下之人的心理。那怀瑜此次所做之事的意义,想必公孙大人也清楚吧?”何瑶说话时目光灼灼地望着公孙冰,她虽已是中年,却依旧如她青年时那样热血难凉。
“我懂。”公孙冰望着这个后生,脸上浮出欣慰的笑容,“今日我以前辈的身份给你两句告诫:此事难行,若不能斩草除根一视同仁,必会死灰复燃;还有,保护好自己。”
何瑶恭敬地对公孙冰行了一礼,却是开口问道:“公孙大人为女子奋斗这么多年,多少人意欲杀之而后快,大人可曾怕过?”
公孙冰轻笑一声,却是抬头望向了在明宫之外。她朱唇轻启道:“野草的种子一旦播撒出去,就会顽强地生根。自有后来人。”
何瑶也笑了:“怀瑜多谢大人指点。”
她大步向含光殿走去,公孙冰回头望了一眼她坚毅的背影,女子脊梁挺直,深冬的冷风将她深秋黄的官袍吹起,像是在肃杀之中死守的最后一片秋叶。公孙冰想,她家世清白,心中光明磊落,朝中或许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公孙冰收回目光,走出宫城,燕支早在门口候着,见到公孙冰立马迎上来,扶她上了马车后奉上还温热的药汤:“妻主,还以为您今日被圣人留了,还好您出来了,不然这药汤又凉了。”
她到底上了年纪,每到寒凉落雨关节疼痛难忍,寻吴太医的徒儿开了方子,如今燕支日日盯着她按时按量喝。大朝之后官员们各自回官署,去公厨先吃些垫垫肚子,早饭时间结束后,才是正式的办公。公孙冰喝下药汤,却对燕支说:“先回趟家。”
“妻主可是有公文落在府上了?燕支回去取了给妻主便是。”
“回去取你的身契和我的户籍。”公孙冰望着燕支满是担忧的眼睛,伸手,轻轻抹平他蹙起的眉心。
燕支眸中的神色一软,忽然眼里落进了星子:“妻主,您这是……”
“我们尽早去地官署,把婚契办下来。”公孙冰开口道,“把郁金几人的身契拿来消了,将他们放出府去,好生安顿吧。”
于此同时,含光殿内。
何瑶进时,辛温平正背对着她,辛以烛握着笔在一旁认真地练着《急就章》的字。何瑶有些诧异,辛以烛如今才五岁,圣人居然就任由她在含光殿听事。正诧异时,一本册子却甩在了何瑶怀里。
“朕的龙鳞卫给朕的,有人在黑市以黄金百两买你的命。”辛温平转身,却见何瑶根本不去翻那册子,“你早就知道了?”
辛周的黑市,早在辛温平开始培养自己势力的时候就有接触,这些年也一直在黑市里有安插自己的人。这个势力不单纯由辛周人构成,里面除了买卖一些货品,也做很多违反辛周律的勾当。辛温平上位以后也曾怀疑过黑市的人与巫冥教有所联系,黑市甚至一度流传过巫冥教所炼之蛊。这也是辛温平只是监视黑市,却并未出手将其拔除的原因。与其贸然端掉这个地方,不如将其中的一切都纳入自己的眼睛,知道里面的每一笔罪恶的交易流向何处,才好追查。危险的东西已经尽数被龙鳞卫以各种手段追回,但货物好被追回,人和信息却很难控制。买何瑶命的人不止一个,龙鳞卫也在艰难追查,更难的是如何控制那些想要来换取赏金的人。
“司寇不就是要监管天下贼寇之人吗?若这种事情都不能知晓,我这个司寇岂不是白当了。”何瑶很淡定地抖了抖手上的册子,好像里面根本不是她的悬赏,不过是一本普通的本册,“倒是陛下您,坐在这高高的位置上,是否还记得当年刚入秋官署时的初心呢?”
“……”辛温平沉默了一瞬,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吧。朝中上下敢这样同朕说话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有什么初心?不过是想护得阿姊周全罢了。
何瑶谢过辛温平赐坐,严肃开口:“陛下,我们的平籍政策若想落实,媵妾制度必须取消。当前的法案中,为妾之人,便成为贱籍,但无论是妾也好侍也罢,终究都是权贵的玩物,即便会沦为贱籍,也有人心甘情愿。更何况有妾侍之人谁不是小有权柄,若有巧取豪夺之事,那被迫入了贱籍的人竟是没有一点为人的权利。所以依我看,不如早早取缔了。”
“平良贱时那些旧权贵的撕咬有多激烈,你我身为事中之人,都是清楚的。”辛温平提醒了一句。
“陛下坐上了这个位置,却反而胆怯了吗?”何瑶再次反问道。
“……”辛温平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唇,嘴角向下拉了几分,“朕确实……身不由己。若真如你所说,朕遣散了后宫,岂不是贺兰氏一家独大?”
“陛下难道就任由前朝那些旧权贵利用后宫牵制您吗?”何瑶直视着辛温平的眼睛,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在冒犯天子,“依臣来看,肃清后宫对于陛下来说应当是好事一件才是。”
辛温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朕有自己的苦衷。”
“可陛下从前说过,《辛周律》是辛周百姓的律法,不是贵族的律法。如今陛下的想法变了吗?”何瑶步步逼问,“陛下的苦衷是苦衷,那百姓的苦衷呢?”
她说着,又从怀里甩出一卷卷轴在辛温平面前摊开,竟是她在淮南道统计的被害死的妾侍和被逼从贱的良家子:“陛下且看吧!”
“朕不是否定你,怀瑜,只是你太冒进了。如今你刚回大兴,朕把你召回大兴,也是想保护你。这件事我们要一步一步来……”辛温平说着,自己都叹了一口气。她的面前是她的忠臣贤臣,身后却是死而不僵的九姓十三家。在这个位置坐得越久,她就越能理解当年的辛兆。这是个很恐怖的征兆,每每辛温平意识到时,都会作呕。
她沉默了许久,何瑶也不言语,只等她整理自己的思绪。辛温平想了很久才道:“这些法案哪怕是秋官署内部,要想统一意见也很难。”
“若这是民心所向呢?”何瑶冷不丁地问道,“陛下,如今您有安王和公孙大人做您的左辅右弼,只要这二人在,十年之内,无人能动摇您的位置。卑臣需要的只是陛下一声应允,陛下设想的一切困难,卑臣都会去解决。”
辛温平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开口:“那便试试。”
听见辛温平的回答,何瑶轻快地起身:“定不辱使命。”
目送何瑶离开,辛以烛才抬头问辛温平道:“母皇,如果遣散后宫,阿烛是不是就没有爹爹了?”
“不会,你会只有一个阿爹。”辛温平脑子很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辛以烛这时候上前,拉住辛温平道:“那母皇快些遣散吧!将钱阿爹留下,别的都不要!”她眨巴着眼睛,竟然真的有几分期待。
“傻丫头。”辛温平忍不住笑了,平日里钱星梵管钱管事,也经常给辛以烛各种好东西,小孩子自然更喜欢他,“贺兰君后才是母皇的正夫,若何大人的事成了,也只能留下君后。”
“可是母皇,阿烛不喜欢君后,母皇也不喜欢君后。为什么不能换一个君后?”辛以烛童言无忌道,“母皇您同贺兰君后和离,再让钱阿爹做君后!”
“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最近又去章君卿那里了?”辛温平神色严肃地警告道,“这话同母皇讲讲就算了。从现在起不许再提!母皇教导你多少次,谨言慎行,你什么时候才能长记性?”
辛以烛垂头,可怜兮兮地抿住了嘴。
踏出含光殿,何瑶一直紧绷的肩膀陡然一松。她望着四周高高的宫墙,想起进京前阿姊忧虑的神情,想起阿爹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阿爹那日的骂声犹在耳畔。
“何瑶!我看你离死期不远了,你这不孝女是想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小妹,你不为阿爹着想,也得想想你家濯姐儿……”
“我知道,”她轻轻呢喃,“我不是好女儿,也不是好母亲,更不是好妻子,或许也不是个好臣子。但我不觉得对不起任何人,此身已许国,何瑶,只想做百姓的好官。”
她的脊梁重新挺直,大步走出在明宫。此刻耳边只剩公孙冰的话。
野草的种子一旦播撒出去,就会顽强地生根。自有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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