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参商在回办公室的途中，装作不经意地路过美术组的工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闹的景象——

  凌晨三点，连轴转了几天的美术组不但没有丝毫疲态，反倒洋溢着一片反常的喜气，还有几人可劲地起哄：“哎，江俊星你别怂啊，刚谁说不管什么需求都能实现的？”

  “闭嘴吧，白痴，”江俊星笑着骂道，又转过身质问翟天宝，“你什么意思？给我穿小鞋？”

  翟天宝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道：“是我没说清楚，其实就是类似绢的效果，但不用那么挺括，颜色也要亮堂一点……”

  “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顾参商终于没忍住，生硬地加入讨论中。

  其实他早就猜出翟天宝和江俊星在讨论什么，无非是衣物建模的效果。

  翟天宝愿意来帮忙，他很高兴；但是她一来就被江俊星缠上，顾参商不喜欢。

  所以，即便很清楚，自己的加入会破坏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他也必须当这个恶人。

  不过情况倒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糟糕。

  毕竟陈墨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江俊星出丑的机会。

  “噢，顾总啊，来得正好，”他生怕江俊星跑了，连忙乐呵呵地揽住这个倒霉蛋的肩膀，“江俊星吹嘘自己什么都能做出来，让天宝给打脸了。”

  说着，他猛地一晃江俊星，故意憋出个死亡气泡音：“是吧，宝贝儿……”

  江俊星脸都气歪了：“靠，发癫是吧？来，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丝滑如缎，轻盈如纱？”

  陈墨竹还没答话呢，翟天宝已经先道歉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异想天开了……”

  “去年的科隆游戏展，最受期待的游戏，《旅巨人阿特拉斯》，宣传PV你还有印象吗？”顾参商忽然问道。

  翟天宝一怔，随后便摇头，刚要答话，就听见江俊星答道：“你是说……”

  她这才明白顾参商没在问她，庆幸之余，又有些失落。

  “嗯，我觉得翟天宝想要的效果应该就是PV动画里命运女神克洛托纺线那样的，”顾参商说着，主动走到她身边，低声说，“让一让。”

  翟天宝慌忙让到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恨不得直接抹杀自己的存在。

  顾参商倒像是没她那么多心思，就着她的电脑找到视频，又招呼江俊星过来：“质感再透一点，就很接近了。”

  说完，他又转向翟天宝：“你觉得呢？”

  “啊？”翟天宝完全没料到他会主动和自己搭话，白皙的脸庞顿时浮现出一片淡淡的红，“我都可以的……”

  顾参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倒是看一眼啊。”

  语气简直像是有求于她。

  翟天宝这才看了眼屏幕，想了好一会，犹豫着说：“接近，但不完全是。这个材质的感觉更像婚纱，透，但不够轻，你看这里……”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心中的边界感就不那么强烈了，这时更是毫不在意地靠近顾参商，伸手敲了下键盘，拉回画面。

  “这个线变成一张网把角色罩住了，就会给人一种很压抑的感觉，但是水月就……”她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脑子却在这关键时刻打了结，只能着急地向顾参商比划着，“你明白吗？”

  全场唯有顾参商看懂了她打的哑谜：“嗯，你刚才说过了，就是柔软的绢，有细密的孔洞，所以看上去很轻盈，对吧？”

  翟天宝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是的，不过颜色要亮一点，能做吗？”

  顾参商忽然低下头，用力抿了一下嘴唇，仿佛在克制笑意。

  “建模的事，你问他干嘛，问我啊。”江俊星忽然不满地抢过话头。

  翟天宝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忙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

  “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江俊星像是被耗尽热情，沉着脸起身就要走。

  “江俊星，”顾参商却叫住他，淡淡地提醒道，“以后再遇到类似的问题，先跟竹子沟通，他负责把控工期，别给他添乱。”

  江俊星猛然停下脚步。

  “告诉他，有用吗？”他嗤笑一声，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怒火蓦地燃烧起来，“就刚这事，顾总，如果你没来，你觉得陈墨竹能跟翟天宝说清楚？”

  陈墨竹当场变了脸色，立刻把他往外推：“出去，我不想在这跟你扯皮……”

  “推什么推？”江俊星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说错你了？”

  陈墨竹的脸色更难看了。

  倒不是气江俊星说话难听，而是他本能地觉察出这个狂人的火气来得莫名，猜测多半和翟天宝有关，甚至可能关系到顾参商……

  他可不想眼看着江俊星搞事，尤其还是在他美术组的地盘上。

  可就在他决定动用武力把江俊星押出去的时候，却被顾参商拉开。

  紧接着，在所有人紧张目光的注视下，顾参商上前一步，站在江俊星面前。

  “他说不清的话，你就能说清了？”他冷冷地问道。

  江俊星的脸色有点不对，但仍然不肯认错：“我跟天宝慢慢说总能讲明白。”

  “所以呢？因为翟天宝悟性高，态度又好，你就能当着这么多同事的面，把陈墨竹贬得一无是处？”顾参商的神色称得上冷酷，“你是来工作的，还是来摆谱的？”

  江俊星不说话，气哼哼地把头扭到一边。

  反倒是一直和他不对付的陈墨竹，开始替他打圆场：“顾总，别这么说，我跟他掐习惯了，平时说得比这更难听……”

  “向来如此，便对么？”顾参商平静地反问，“那刚才的事，我是不是能说，这么简单的话都说不明白，江俊星，你行不行啊？”

  最后这句阴阳怪气的话，从顾参商口中说出来，这巨大的违和感……

  陈墨竹连忙死死咬紧牙关，偏过头急切地寻找一切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事物。

  然而——

  “噗嗤，”翟天宝最先忍不住，低下头轻笑一声，意识到此举突兀，又赶忙解释，“顾总，我不是笑你，就是……就是……”

  “就是真的很好笑，对吧？”江俊星紧绷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也跟着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又轻轻捶了陈墨竹一拳，“给顾总个面子，以后不随便嘴你了。”

  陈墨竹总算松了口气，跳起来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滚吧，憨批，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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