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回身，撅着厚厚的嘴唇，嘟囔着。

  “我们俩住的院子这么偏僻，常年不会有人经过，哪里需要这么小心。”

  “听话，小心为上。”

  殷杰软下声调，安慰道。

  “那好，我晚上再来找你。”

  女子踮起脚尖，悄悄在他耳边细语。

  “好。”

  他点点头，女子拉着小女孩儿的手轻快的走了。

  女子正是丧夫归家的四小姐，石若素。

  她寄居在府里西北角一处偏僻的院落，虽然属于前院后院，但有一道便于下人出入的角门，两人算是前后相邻。

  二人的相识也算得上称奇。

  两年前，殷杰奉命回北颜，奉的是镇国候石海和千脉宫少主百里千攸的命。

  一方面命他回国汇报东苍的内乱，一方面让他继续寻找北颜的罪证和前朝遗孤的消息。

  他得令后返回王都，进城的时候，看到前面一辆拉车的马受到惊吓狂奔，飞冲到他眼前时候，他好心出手勒住了马缰绳，控制住了马匹的同时，还顺手接住了从车里被甩出来的二三岁孩子，惊得车内的夫人阵阵惊呼。

  当看到女儿无虞后，女子千恩万谢，还留下了镇国侯府的地址，让他很是诧异。

  两人归途一致，到了镇国侯府才再次相互认识，一个是镇国侯的义子，常年住在前院，只是很少回来，府里后院见到的人不多。

  一个是府里庶出的四小姐，两年前夫婿亡故归家，暂居于府里后院。

  二人之前从未见过，此一番见面倒是有着奇特缘分。

  石若素千恩万谢，看着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步态沉稳，心下暗暗生喜。

  她多番打听，知道了一些男子的过往，也知道了男子在府里的尴尬处境，并不比自己好多少，遂有了浓厚的同命怜悯之意。

  一个月朗星稀的入夜，女子揣着壶酒，打开角门来到男子偏僻的住处。

  小院里寂静，屋子里烛光昏暗。

  她大着胆子推门而入，男子恰巧沐浴出来。

  一身不算健硕但充满阳刚之气的身体，在尚未系紧的中衣内若隐若现，让她枯槁几年的心颤栗不已。

  双方在拉扯下滚在了一起，算是彼此慰藉，也算是相互满足吧。

  事后，两人识趣的谁也对谁没有太多的要求，便是这样，相互留存了些好感和念想。

  之后的两年，殷杰常住在镇国侯府，两人多了很多亲近的机会。

  随着日渐熟悉，石若素在殷杰耳边唠叨着，把侯府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他才知道侯爷的发迹史，和侯府后院的肮脏和活着不易。

  双方保持着这种关系，尽量避着府里的人，但难免被下人偶然看到嚼舌根。

  今日三公子话里话外的意思，让殷杰有些担忧，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故而刚刚相见，他让石若素赶紧带着女儿离开了这里。

  ......

  北颜皇宫。

  百里千攸手被缚在身后，此时已恢复些气力的她，被人抬着进了皇宫。

  坐在软轿上，她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曾被人多次提及的北颜皇宫，也是前朝皇宫。

  城墙暗红色，比她去过的三国皇宫城墙还要高出四分之一，看起来确实更紧固和高大许多，单靠人力攀爬攻入，几无可能。

  皇宫的甬道都是岩石打磨而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在这个时代单靠人力打磨，实属奢华。

  北方特有的树木，此时入冬已凋零了大半。

  粗大的枝丫挂着零星树叶，看得出每棵树的树龄都在百年以上，提醒着这座皇宫的古老。

  一座座鳞次栉比的宫殿，高高的台阶，厚重的大门，显出皇家的尊贵与庄严。

  她被抬着走了很久，那个国字脸的男人一直跟随在旁侧，前后各有八名带刀侍卫，虎虎身姿，走路带风，一看就是武功非凡之人。

  她的心态很是放松，坐在轿内四处浏览着，显得悠闲和惬意，让时时侧眸看一眼她的镇国候石海很是惊诧，心下暗自对这个小女子生出更大的好奇。

  一路北上的马车里，千攸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性命暂时无忧。

  北颜帝究竟为何把她带来，猜也能猜出几分，无非是三国结盟让他感到了担忧和恐慌，把她抓到手里是个很大的筹码，现在还不是要了她性命的时候。

  御书房内。

  北颜帝颜睿坐在书桌后，正等着石海带千脉宫少主百里千攸前来。

  他对这个能联合起三国停战止戈，能让颜芷喋喋不休说了一个时辰的女子很是感兴趣。

  千攸被两名宫女搀扶进来，石海走在身前。

  “拜见陛下，千脉宫少主百里千攸带到。”

  石海恭敬行礼。

  百里千攸站定在大殿中央，浅笑嫣然，表情和姿态极为放松，并未表达一语。

  “百里姑娘？”

  刘公公出声提醒道，示意她向陛下行礼。

  “陛下，本宫身为南祁国长公主，东苍国准皇后，西凌国皇帝的义妹，正在思考要向北颜陛下行什么礼？行哪国的礼。”

  她淡淡的声音，似是发出疑问和思考，却如同一记炸雷在大殿内响起。

  一个准皇后两个公主的身份维系于一人身上，直白的说出来，让北颜帝不由得一惊。

  他知道此人和三国的关系匪浅，但如果是有着这样官方身份，那北颜对她的到来，又该行使何种接待礼仪？

  他只是以千脉宫的少主“请”来此人，却没想到她还有另外三重极重的身份，这让他有些尴尬和进退不得了。

  “陛下，本宫到来的有些仓促，稍后可派人去往三国，相信三国很快会传来国书，正式履行国事拜访事宜。”

  千攸巧妙的把此次前来北颜皇宫说成国事拜访，把北颜帝架到国事政事上，以确保自己的性命不受威胁。

  “好说，好说，好说，快快给长公主殿下看座。”

  北颜帝赶紧招呼刘公公。

  刘公公小跑着搬来一把椅子，放到千攸的脚边。

  千攸不客气的坐下，理理身上脏污褶皱的衣服，嫌弃的撇撇嘴，复而又笑吟吟的望向对面北颜帝。

  六十出头的年纪，虽保养得还算得当，但眼底一块块大小不一的老年斑，暴露了苍老。

  眼神虽是凝神，但很是浑浊，面颊皮肤松弛，沟壑较深，嘴角向下，显示出此人的精明和威严不减。

  不过从他深皱的眉头和青黑色的眼底看来，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似乎有疾痛在强忍着。

  颜睿在第一回合过招后，也坐直身体，凝视着这个小他好几轮的小姑娘。

  气定神闲的仪态，微微浅笑上扬的嘴角，面部年轻人特有的瓷白如玉，修长柔韧的体态，怎么看也不像他人说的那么凌厉的女子啊？

  传闻有异？

  还是他看人已不再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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