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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苏陌玉病入膏肓


楚绯澜道:“按千胜国的战报来看,沅国和里珂部落联手,沅国出兵出粮草,战场上指挥士兵的将军却是里珂部落的人。”

  顾北月心领神会,对于楚绯澜的心思,他还是能猜度一二的。顾北月道:“陛下的意思是,离间计?沅国发兵四十万攻打千胜,战场上指挥战役、排兵布阵的是里珂部落的臣子,里珂部落的行事作风与杀敌之术想必与沅国大不相同,就算两国朝臣无异议,沅国的士兵肯定也不乐意。”

  楚绯澜坐下来喝了盏茶,道:“若是之前,寡人尚且不惧,只是如今,玉瑶国打得不可开交,千胜国又起兵戈,损失惨重,寡人心中,便多了几分担忧。”

  顾北月道:“陛下,现在最主要的还是赶紧派兵增援,千胜国与璇玑之间,还隔着叠渺国,路途遥远,援兵要些时间才能赶到。”

  “说得是。所以寡人也宣了吕将军进宫,寡人打算,此次的叛乱,让他去。”

  为什么不是派自己去,难道陛下已经不再信任自己?这个问题顾北月从来没想过。因为他知道,吕将军同样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不说如何肝脑涂地,但是为官以来从无错处,陛下也算多看他一眼。几个月前因后宅之事受了处罚,陛下是想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是自己也好,此去叛乱,谁知道要多久。他想亲眼看着玉清殿的那个人离开陛下的身边,不然他不安心。

  两人又商议了一会儿,等太师、吕将军等人也来了,几人便一起讨论起来。

  此时,清辉不减,万物俱寂。

  而苏陌玉,则一人窝在被子里,默默的淌着泪。

  他未哭泣出一声,但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从脸颊上滑落,坠入发间,或沁入枕头里。苏陌玉不做理会,他在被窝里死死的咬着嘴唇,愤恨无比。

  “太师亲启,太师之良言,微臣悉知。既然太师如此言明,微臣便已知陛下心意。诚如陛下所言,玉瑶苏氏苏启焕深得民心,玉瑶国力强盛,可敌当年千胜。苏氏沽名钓誉,玉瑶国子民对苏氏莫不赞颂敬仰。微臣容禀,苏氏在陛下盛世依然不忘训练士兵,挑选精锐,以求兵力强盛,微臣恐苏氏心存不轨,或有一日对陛下不利,步当年千胜国之后尘。陛下与太师既然信任微臣,微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任凭陛下和太师差遣。除掉苏氏一事,微臣定竭尽全力。事成之后,若真难得陛下怜惜,赐与王位,微臣一定安分守己,为陛下披肝沥胆,忠心不二,已报陛下圣恩。微臣威尚辰奏上。”

  这样的信,一共有七封,从威尚辰不敢置信的询问,到他满怀期望的商量着怎么动手杀死自己的父王,一封一封,笔迹虽泛旧,却仍然力透纸背。

  他能想象出威尚辰写这些信时的欣喜若狂,却怎么也不敢想楚绯澜和太师合谋时的神情。

  是得意洋洋,如释重负,还是心怀愧疚,还是冷若冰霜,毫无波澜?

  楚绯澜……

  我竟到底是看错了你!

  守夜的宫婢已经昏昏欲睡,苏陌玉悄无声息的将头伸出被窝外,略带哽咽的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艰难的咽下一口气,苏陌玉一抹眼泪,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

  他摘下手上的澜玉珠串,借着窗外泄进来的那几缕月光看了半晌,闭上眼,终于下定决心,发狠似的想扯断它,两手勾住丝线一齐用力,不料扯了半天,手指都被丝线勒红了,也没有扯断。

  苏陌玉:“……”

  呜呜呜呜……

  楚绯澜对他的心思如此炙热,对于定情信物也极其上心,选的材料都是世间极好的,又怎么会轻易让人扯得断呢?

  沅国是与千胜国北方接壤的一个诸侯国,国土虽不大,但人口众多,地势平坦,多高山,盛产铜铁。沅国的兵器精良,颇有名气,所以,沅国便倚仗着自己兵器多且精良,兵力又多,不知何时,起了谋反之心。

  里珂部落在沅国的东南方,隔着一个面积辽阔的大草原,草原天气恶劣,鸟兽又少,荒无人烟,遂里珂部落与世隔绝,也一直以来都没有归顺璇玑王朝,算是外邦之国。可不知为何,如今竟也来染指中原腹地,意图颠覆王朝。

  几日前沅国和里珂部落突然联合起来,举兵谋反,天下一片哗然,各诸侯国心思各异。

  有些人摇摆不定,不知是该看戏,还是该坚定的帮着璇玑;有些人尽想着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有些人已经开始打算,这天下是不是合久必分了,自己要不要早做谋划,分得一杯羹。

  此时,玉瑶国也打得火热,四处兵戈抢攘。北朝的苏国主有其父贤德之风,有勇有谋,故虽势弱而能与威国主相较。

  楚绯澜一面要安抚朝臣和诸侯国国主,一面要派兵镇压沅国,一面还要暗自提防浑水摸鱼的人,一时间席不暇暖。

  夜晚与几个大臣商议许久,又独自一人看完了剩下的所有奏折,小憩了半个时辰,又赶紧醒来准备上朝。

  等到他终于忙空了的时候再去玉清殿,便听说了苏陌玉身子还没有恢复的事情。

  甚至,病得更厉害了。

  “陌玉,怎么样?怎么这么虚弱?你们都是吃什么的?一群废物,侍君病成这样,怎么没一个人来禀报?舒眉!”楚绯澜坐在榻上,摸着苏陌玉白皙光滑的手,总觉得苏陌玉几日不见消瘦了一大圈,尤其是苏陌玉的脸色很差,躺在床上的模样让他好不心疼。

  舒眉哆哆嗦嗦的跪倒在地,眼里的恐惧和惊慌无以复加,花容失色,她抬头看了一眼苏陌玉,苏陌玉没有看她,也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失魂落魄,眼神空洞的低头垂眸,见状,她只得自己解释:

  “婢子等从不敢玩忽职守,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侍君,陛下明鉴!婢子也不知道侍君为什么会生病,医、医丞说,侍君本来就内体虚弱,体寒且血脉瘀堵,如今忧思过度,抑郁寡欢,所以,所以……才病成这样的。婢子想禀告陛下的!是侍君说,陛下如今忙碌,朝政繁忙,他的身子只是小事,不久就会好起来,不让婢子禀告陛下,乱了陛下的心思。”

  楚绯澜心疼的看向床上一脸病容的苏陌玉,轻声问道:“陌玉,是这样吗?”

  苏陌玉直直的看着楚绯澜,昔日藏着碧海星辰的灵眸之中,如今却如一汪死水,毫无波澜。原本白皙的脸庞如今变得病态的苍白,双眼失了色彩,水色的薄唇也变得干燥泛白。

  整个人看上去仿佛病入膏肓。

  苏陌玉盯着楚绯澜看了一会儿,眸中深处涌动着一丝痛苦,而后又慢慢的撇过头去。

  他如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楚绯澜。他不想再理会他,也又不忍看见楚绯澜温柔的面容;他想向以前一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那如山的铁证又像是楚绯澜捅在自己身上的一把利刃,利刃上淌着的还有自己至亲的鲜血。

  楚绯澜见他这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耐着性子哄道:“陌玉,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说好不好?为什么会忧思过度?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陌玉鼻尖一酸,险些忍不住在楚绯澜面前掉下泪下,他心中愤恨、无奈、心酸,他想对楚绯澜咆哮:“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可他没有,他不能。

  如果楚绯澜知道他找到了真相,那么……他死不要紧,他一腔真心错付凶手,万死难恕罪孽,难以求得九泉下的父王母后的原谅,可是,他不能连累别人,尤其是王兄。如果被楚绯澜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现在忍不住怀疑,楚绯澜对自己的心意,当真是他所说的一见钟情念念不忘,还是根本就是一场谎言,一场意图欺骗自己利用自己好伤害自己的骗局?

  王兄,我该怎么办?

  楚绯澜,我该怎么办……

  我原以为,我余生的安乐与幸福都是你给我的,却不想,我原本的安乐与幸福都是你毁的!

  温时温池站在一边,神情冷漠的看着楚绯澜小心翼翼的温柔,心中替苏陌玉愤恨不已。装得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给谁看?

  见苏陌玉不理他,楚绯澜越发心慌,“陌玉,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难道……陌玉知道了什么?

  不会,他瞒得很好,太师也跟自己保证过再不提及此事。

  楚绯澜有些心烦意乱,陌玉的身体,自从被薛蛮的毒毒害了之后,底子里就一直虚弱,后来眼睛虽然治好了,但却耗损了身体。他一直给陌玉好好的将养着,名贵珍稀的补药哄着劝着逼着陌玉吃了不少,不敢让他吹风,不敢让他受热受冷,一两年的调理,他以为陌玉的身体好了一些。但自从他让陌玉出宫探望太师那一次之后,陌玉的身体就莫名其妙的病了起来,医丞说有忧思过度的成分,他不知陌玉为何忧思过度,但看着如今病态虚弱的模样,他心里难受的很。

  苏陌玉哽咽着,泪眼朦胧,轻声说道:“我想王兄……”

  楚绯澜闻言,轻柔的抚摸着他的额头和脸颊,劝慰道:“好,那等你身体养好了之后,我就安排让你王兄和你见一面好不好?”

  苏陌玉点点头。

  此时,一宫婢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进来,楚绯澜扶起苏陌玉,亲自端起了药,认认真真的舀起一勺,吹了吹,用嘴唇碰了碰,觉得不烫了,才递到苏陌玉唇边。

  若是换做以前,苏陌玉自然不会扭捏,欣然受之,可如今心境不同,苏陌玉无论如何也做不来,于是,苏陌玉哑着嗓子,道:“我自己来吧。”

  从楚绯澜手上端过药,双手捧着,神情低落。

  楚绯澜正想开口,大宫监却进来道:“陛下,孟大夫求见。”

  楚绯澜低头思考片刻,看着身旁的陌玉,道:“知道了。”

  楚绯澜挥退大宫监,语气分外温柔,带着一丝丝难以发现的恳切:“陌玉,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好吗?不要伤坏了自己的身子。”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怯懦。

  只因陌玉的异样和心底的不安与揣测,便如此低三下四。

  他轻易的不安胆怯与对苏陌玉的一见钟情一样的不可思议,却又那样自然和真挚。

  苏陌玉幽幽的看着他,眼神熟悉又陌生,捧着碗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楚绯澜离开玉清殿,苏陌玉还是怔怔的,心情似乎低落到了谷底。

  温时将跪了一地的宫人们赶了出去,与温池一左一右的守在苏陌玉床边。

  苏陌玉不停的搅拌着碗里的药,如同搅着自己煎熬混乱的心。

  待药不烫了,苏陌玉犹豫片刻,一饮而尽,仿佛想连同所有苦楚与挣扎一起咽下。

  “……你打算怎么办?”

  温时打破了沉默。

  苏陌玉苦笑,道:“如果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挺混账的?”

  温时不语。

  若是旁人知道了戕害自己父母兄长的真凶,不用多想,或明目张胆或暗自筹谋当然都是要复仇,可他却说他不知道,那就是没有要为父报仇的心思,那确实是挺混账的。

  温池蹲在床头,一颗圆滚滚、毛茸茸的脑袋就伸在那,清澈的目光里带着心疼和伤怀。

  他问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苏陌玉这次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怎么想的?如今他的心里犹如一团乱麻,他还能怎么想?

  当他看到信上的内容时,他仿佛五雷轰顶,事已至此,他还能如何欺骗自己为楚绯澜开脱呢?

  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先是太师写信给威尚辰,试探他的心意,随即表明了态度,要帮助威尚辰篡位,只要除掉他父王。

  按眼下的发展来看,玉瑶国此时的动荡正中楚绯澜的下怀,下一步,他是不是会按以前的计划悄无声息的杀了威尚辰,公然扶持王兄,让世人赞颂他的贤德,让王兄和他当成恩人一般感恩戴德。

  苏陌玉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疼,疼得好像无数把利箭狠狠的射进了他的胸口。

  他,他王兄,他们苏氏一家,甚至是威尚辰,还有天下人,都不过是楚绯澜手上的棋子,生杀予夺全凭他自己的心意。他就像一个可怕的魔鬼,无论是人前的冷若冰霜、矜贵威严,还是在自己面前的温柔似水、情深意切,都只是他阴险毒辣的伪装。

  楚绯澜,我说过,你若不值得我交付此生,我一定不会优柔寡断,愚蠢的在你身边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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