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树影晃晃悠悠的印在脸上，喉咙干的紧身子也软的使不上力。因着前夜特别嘱咐不让人伺候，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丫鬟仆从们也没有一个敢进来，琼儿扶着头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水。冰冷的水自嘴淌过咽喉，过心的时候只觉惊心的凉，如此总算醒了几分。

恍惚间忆起昨夜自己明明是在院子中睡着的，也想不起为什么此时自己是在屋中醒来的了。估摸着时辰今日的墙角是听不了的，起身自己梳好妆往外院走了去，刚出了后院就见到小月立在一边，看来等在此处很有些时候了。

“有什么事吗？”琼儿轻声问道，因着宿醉之后嗓子仍有些发哑。

小月一身浅黄，立在树下模样淡淡的，连带着声音都觉得淡淡的了“菁菁姑娘来了，在雅间饮茶。”到底是鸣远调教的丫头，她方才说的是菁菁姑娘而不是徐小姐更加不是墨夫人。

“知道了。”琼儿心中奇怪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说完这句知道了小月依然站在一边没有动，她在等下一步的吩咐，这人到底是见还是不见，“你去回了，就说我身子不适不宜见客。”曾经很想知道的原由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徐小姐，为什么会嫁给墨良，这些于她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知道了原因又能如何，结局终究是已经如此了，不会再坏了，那么是为什么会到如今这一步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这里嘴角绽出一个苦笑，追上了小月，从袖中取出一枚荷包，“这个香你一并交给菁菁小姐，就说算是我送她的贺礼。”

香其实并不是如何名贵的香，真正贵重的只是其中的一味料，那是她还待在墨良身边的时候偷偷留下的。墨良的头发，这一味料便是墨良的发间香了，制好之后就一直随身带着，现在她不想再留着了，看到只会徒惹伤感罢了。

能够留在身边的关于他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是不是这样下去连回忆都会一同丢了呢？如果真能如此，那该是她的悲还是幸？

见小月走远了，刚觉退下的头疼又上了来。一人往香房走去，记得手札中提到过薄荷有醒脑镇痛的效用。经过枫林的时候隐约听到有窸窣的人语声，想来应是来此的女子散步无意之间走到了此处，就继续往香房走去。

离人声好像越来越近了，无意之间好像听到其中一女子的声音提到了鸣远，琼儿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就驻足仔细听了起来。横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墙角了，这墙角听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原来不过是姑娘之间的闺中密语，无非是倾慕于鸣远的风华之类的话。

刚觉得无趣要走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人说“你可知鸣远公子和严世藩严世子之间的关系？有一次我经过严府曾看到严世子亲自送鸣远公子出来，你说鸣远公子会和严府中的人有什么瓜葛呢？”这句话顺着风就飘到了琼儿的耳中。

这才想起，自己入严府确实是鸣远带着去的，而且走的是正门，由此可见鸣远同严府的关系确实是不一般的，否则也不会有从正门进的待遇。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事不去想还好，越是想就越是觉得其中蹊跷，顺着那人的话想下去就愈加觉得鸣远和严府的关系不一般。

胡乱想着顺手将一块薄荷揉碎沾了水贴在鬓角，清凉的香气四散开来，一直思索着的事情却显得愈加扑朔迷离。一个念头忽的出现在脑中，这么想着很快的就出了门，只是这次她是独自一人出来的，并没有乘轿。

入眼的不过是一间普通的茶楼，可是内里真正的生意却不仅只是卖茶听曲儿而已，进了包房小二刚放下一壶茶，琼儿就开口道“素闻‘莫殇’的茶比别家的好些，我闻着却不过如此，不知你家旁的生意比这茶是不是更能让我满意。”

店小二面不改色的低着头连声线都是如故的平稳“那要看姑娘开得起什么价钱了。”琼儿连自己都不曾想到自己竟然最后会找到“莫殇门”，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莫殇的时候还是隔着墙听丹凤说的那句“或许这是你‘莫殇’门主特有的调情方式”？

是了，莫殇门主就是墨良，虽说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这银货两讫的生意还是可以做的。

待琼儿将神思收回的时候，眼前坐着一名肩膀略宽，戴了面具辨不清性别的人。“姑娘想买些什么，秘密还是人命。”听了声音才知道原来是名女子，这语气就好像在问，姑娘想吃点什么，包子还是馒头？

琼儿眨了下眼，抬目望着桌子对面露出的下半张面颊的人，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我要知道严世藩近日行程，确切的。”

那人利落的将银票收好，今夜会有人将消息送到姑娘府上。说完略等了片刻，见琼儿再没有别的话就起身出去了。还真是他的作风啊，连他门中的人行事都是这般冷漠。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好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自己此番到这莫殇门中来，他怕是已经知道了，只是自己的这颗心到底是想他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很快收回了漫无边际的情思，这条路还是要硬着心肠走下去的，无论如何都要。至于其他的她不愿想，也早已不能想了。

听完底下的人禀报完关于琼儿的事，墨良合上书弓起食指敲了敲书的封皮。这丫头此番又是想要如何？是她知道了什么，还是想要做什么？一向精于算计的七窍心此刻竟算不出这个自己一手教大的孩子此番的用意，正所谓关心则乱。

这几日以来眼睛愈加模糊了，在黑暗之中摸索出那副刚打造好的面具，精细的纹路本不是自己所喜的。扣上脸颊，吻合的几乎不见缝隙，从鬓边蜿蜒到眼角的精细纹路，印在银色的面具上显现出温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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