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王？”

  梅拯平静如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但这份错愕很快抹平。

  花白胡子之下的嘴唇蠕动，自言自语道：

  “这个太子弄得也是尾大不掉。

  最终弄出个四不像的‘旦王’来。

  罢了……

  女帝陛下的心思琢磨不透。

  既然留着没杀，那便是女帝陛下留着他有用。”

  ……

  大明宫，紫宸殿。

  女帝陛下的龙椅，已经命人搬到了桌案前方。

  女帝身着一身黑底绣金龙的龙袍，端坐在龙椅上。

  她的身后，洪力士躬身而立。

  女帝前方，有三个座椅。

  离得最近的是赵国公、尚书右仆射、宰相古无忌。

  次之是中书令，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宰相梁仁杰。

  梁仁杰看起来近五十岁，身材微胖。

  他选了一个舒适的姿势靠在座椅中。

  有些圆的脸上，挂着和煦笑容。

  眼眸开合间，有些参透世事的精干。

  最后一位，是屁股挨着椅子边。

  身着紫色官袍，配金色玉带。

  身材精瘦干练的礼部尚书郭攸之。

  官不上三品，便算不得大官。

  六部尚书之位，恰好是正三品官员，黄紫公卿。

  走到哪里都可以坐直腰杆。

  但今日郭攸之不得不如此拘谨，只因上首坐的都是朝中真正巨头。

  女帝瞥了梁仁杰和郭攸之一眼：

  “好玩吗？”

  郭攸之吓得低头，神情肃穆。

  梁仁杰沉默了一会，笑了：

  “陛下，还没到好玩的时候呢。”

  女帝看了梁仁杰一眼，摇头笑了。

  梁仁杰既忠心又能干，算是她比较信任的臣子了。

  “那便看看吧。”

  女帝袖袍一挥。

  早有天干卫去到了神都城城主府的讼堂。

  在暗中将场景传回紫宸殿。

  随着女帝挥手。

  紫宸殿几人前方，出现了一个磨盘大的光幕。

  光幕的另一头，正是神都城城主府讼堂。

  天干卫以秘法，将场景传送回来。

  像女帝与韦春传讯用的灵简，是更为稀罕的宝物。

  只有相隔万里远时，才会拿出来使用。

  轻易不会动用。

  光幕的视角，是在讼堂的房梁上，向下对着整个讼堂。

  想来这名神秘的天干卫，躲在房梁上。

  光幕上，正巧是旦王、靖王世子携着一名少妇模样的花船女子，步入讼堂中。

  神都城城主府，讼堂。

  梅大人手中的惊堂木。

  只能又一次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梅大人眯起眼睛，暗道：

  还有太监报号开路。

  这位“旦王”似乎还保留着当太子的习惯嘛……

  梅拯顿了顿，这才起身，作势要去堂下给旦王磕个头。

  前太子李旦摆了摆手。

  示意梅大人回去坐。

  梅大人点头。

  都说李氏皇族待人宽厚，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要不然也不会在新朝之中，还有不少官员心念旧圣唐李氏。

  梅大人指着跟着进来的少妇：

  “这是何人？”

  少妇的气色较之司理理等人要好得多。

  显然昨夜睡了个好觉。

  她跪下道：

  “奴家李翠儿，昨夜服侍的梁公子。”

  梁闲脸上有些烫。

  今日这事闹到这个地步，连前太子都出面了。

  肯定不会轻易收场。

  他也就没法顾忌程雪霜了。

  誓言的事，只能暂放一边。

  “本官问你，昨夜梁公子在何处？”

  “回大人的话，梁公子在奴家房中休息。”

  两个花船女，两套说辞。

  哗！

  堂外百姓又是一片哗然。

  今日之事，当真精彩。

  大官公子对上大官公子。

  青楼女对上青楼女。

  还都在一个公堂上。

  过瘾！

  “我看李翠儿上了年纪，样貌平平无奇，大概是在撒谎。”

  “不错不错。

  我看司理理那小娘子长得美丽，说的应当是真话。”

  “附议！

  这洛神赋的女子，普遍要比那醉仙居女子漂亮，贵有贵的道理……

  额，不是，我是说洛神赋的女子说的应当是真理！”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只不过他们的发言，不是站在真理角度。

  而是看脸投票。

  不少人看司理理更漂亮，便认为司理理说的是真话。

  啪！

  梅大人惊堂木一拍，堂内外肃静。

  “梁闲，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

  那司理理所说，并不属实。

  京都虽是仙武最繁华之地。

  但深夜之中，北城南城俱是黑暗一片。

  她司理理一介清倌人，没有任何修为傍身。

  怎么可能离得那么远看清我的身影！”

  梁闲当即做出有力反击。

  “咳咳。”

  前太子李旦轻咳一声。

  “梅大人，总不能因为一个妓女的话。

  便定了咱们当朝宰相之子的罪吧。”

  “是……”

  梅大人老态龙钟的点了点头。

  面上缓慢，实则在为自己的头脑思考争取时间。

  心中一杆天平放上。

  韦大人的名头，自然是大于梁闲。

  但是梁闲这一边，又加上了前太子和靖王世子。

  以及当朝宰相梁仁杰。

  另一边有韦大人，那么礼部尚书郭攸之便可忽略不计。

  如若考虑女帝的恩宠……

  韦大人自然是排第一，但梁仁杰大人，亦是能排进前五之数。

  最重要的是。

  韦大人不在现场。

  说来道去，也只是贺宗伟等人提了韦大人的名头。

  韦大人本人不在，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而这边前太子亲至……

  梅大人掂了掂份量，觉得还是宰相梁仁杰这边沉一些。

  梅大人卖了个乖，看向李旦：

  “您的意思是……”

  李旦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啪！

  梅大人又甩出一个令牌。

  “对洛神赋一应女子，上拶刑！”

  拶便是一排坚硬木条夹手指的刑具。

  “是！”

  两边衙役拿出刑具，便要上刑。

  “不要啊！大人！”

  “大人，我们没有说谎啊！”

  几个女子眼神求救看向贺宗伟、郭保坤。

  “大人，求求你了。”

  “大人，帮我们说两句话吧！”

  拶刑何其恐怖，别说女子，就算是男子也受不了这种刑罚。

  贺宗伟面露难色。

  他算什么东西，能让梅大人停止刑罚。

  这几个女子只是一味告饶，并没有出卖韦大人。

  毕竟她们不是傻子，昨日她们见过韦春的淫威。

  韦春的恶名远胜如今堂中众人。

  孰重孰轻还是分得清的。

  “啊！”

  一个绿衣女子惨叫，有两个衙役等不及了，当先动手。

  司理理、老鸨等人吓得脸色煞白。

  难道今日要交半条命在这？

  嗒，嗒。

  咕噜，咕噜。

  一阵马车行驶声音传来。

  大堂内外奇异地安静下来。

  今日格外嚣张，连衙役、梁闲、靖王世子的面子都不给的百姓们。

  少见的没有任何喧嚣。

  安安静静，乖乖地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梅大人眯起眼睛向堂外。

  车马极尽铺张华贵。

  当朝第一嚣张佞臣的马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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