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柠也许是断片了，以至于当她醒来的时候，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昨夜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摇摇晃晃坐直了身子，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艾柠低头瞟了一眼自己那整齐的衣襟，忽然松了一口气。

  身上剧烈的酸痛大概是昨夜酒喝多了所产生的乳酸反应，倒也无所谓了。

  轻车熟路来到了走廊上，刚走没几步，一股好闻的药香味便钻进了她的鼻腔。

  她忽然感觉到了莫名的心潮澎湃。

  双手不自觉地轻轻整理了一下额间的碎发，就连脚步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姑娘，你醒了？”一楼的炉火依旧坐落在老位置，只是轻飘飘扇着扇子熬药的，却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艾柠忙扯出了一抹尴尬的笑。

  话说这冯远郎，刚来这里的时候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如今，竟也俨然是一副青年人的模样了。

  “嗯，我……”

  “姑娘下来喝些醒酒汤吧。”

  艾柠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下了楼梯。

  窗边的矮桌光泽如旧，甚至那从前她不小心在桌边磕出的痕迹，都没有变过。

  时光在她的眼前压缩出了一阵惊艳的恍惚。

  桌上的早饭依旧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他……”

  “殿下有急事，提前回宫了，临走前特意叮嘱一定要让你吃过早饭再回去。”

  “回去？”

  “当然，叔父一会儿会来亲自接你的。”冯远郎一边温声说着，一边给艾柠端上来了一碗淡黄色的汤药。

  这熟悉的药香味，先前曾多次出现在艾柠的睡梦之中，如今再闻，却总感觉变了什么味道。

  “姑娘趁热喝下吧，不然等会儿路上的颠簸，该头疼了。”

  “谢谢啊，你是……冯远郎对吧？”艾柠端起了碗，轻轻放在唇边吹了几口气。

  “姑娘认得我？”冯远郎那小小的眼睛中忽然放出了一抹惊喜的光芒。

  “嗯，听冯老提起过。”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如今艾柠撒起谎来，也开始变得游刃有余起来了。

  “原来如此。”冯远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想转身离开，却被艾柠抬手招呼了回来。

  “小冯大夫，一起吃呗！”艾柠抱着药碗，喝起药来得心应手。

  “没关系，我还有药没有配，我去配药了。”冯远郎脑子里不自觉想起了昨日她缩在太子殿下怀中的那一幕，他哪敢跟未来的太子妃一个桌吃饭啊！

  “哎……”艾柠刚想说什么，只见冯远郎一溜烟儿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后院的深处。

  “这小伙子……”艾柠摇了摇头，看着满满一桌子的早饭，顿时感到了浓浓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宿醉过的人一般都是没有什么食欲的。

  艾柠好不容易塞下了两颗水汤包便再也没有任何想吃东西的欲望了。

  捂着肚子站起身来，想要四处走动一下，只听得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车轱辘滚过石板路的声音。

  “苏小姐，早膳用得怎么样了呀？殿下请我来接你回去。”冯七千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硬是扯出了一抹笑意，笑容硬生生地将老树皮一般的皱纹挤到了一起，看上去竟有一种莫名不和谐的滑稽。

  “嗯，吃饱了。我们走吧。”艾柠重重点了点头，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马车颠颠穿过街巷，颠得艾柠更加昏昏欲睡了起来。

  车窗户的帘子被风掀起，余光间，她还是不自主地瞥到了那处破败的院落。

  大门上贴上了封条，就连木门是上的红漆都变得黯淡开裂。

  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建筑总是最经受不起没有人气的腐蚀。

  匾额上“李府”两个大字不知被谁人泼了黑墨，早已变得污浊不堪。

  艾柠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在这摇晃中再次陷入了纷乱的清明梦之中。

  马车进了宫门，便没有方才那么颠簸了。

  艾柠恍惚间，终于渐渐恢复了意识。

  东宫的门外，依旧是一片寂静。

  “苏姑娘，到了。”冯七千的声音沙沙的，伴随着风声听上去有些不真切，若是要找一样现代的东西形容，那应该就是那陈旧的老唱片了。

  “有劳冯老了。”

  艾柠浮着马车的边缘轻而易举地跳下了车来，双脚刚打算跨过高高的门槛，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急促而又陌生的声音。

  “太子殿下！老臣恳请太子殿下三思啊！”

  慌乱间，艾柠忽然看到了一个无比苍老的身影，被几个侍卫架了出去。

  也不知他是如何混进来的。

  “冯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么？”艾柠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再看冯七千那深深皱起的眉间之时，她忽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

  “苏姑娘，你该回去了，小皇子昨夜又哭又闹，都没有睡好，定然是想你了。”冯七千面无表情地说道。

  常人总是以为孩子能困住母亲，这想法其实也没错。

  只是，这娃又不是艾柠的娃！

  也正因如此，她便没有那些条件反射。

  “冯老！求你告诉我，是不是殿下他……出了什么事情。”

  艾柠紧紧抓住冯七千的胳膊，那倔强的架势，倒是让冯七千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故人。

  “冯老？”

  “没什么的……殿下刚开始执掌国政，与他人有些许分歧也算正常。”

  艾柠狐疑地望了他一眼，心知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姑娘还是趁早休息吧，老夫告退了。”

  倘若她能就此罢休，她便不叫艾柠了。

  大殿之上，洛繁书稳坐正当中。

  底下零星的几个身居要位的官员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殿下三思啊！依老臣之见，如今朝局没有稳固，万万不可出征啊。”

  “你这文人懂什么？几个小国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你懂什么！你这个莽夫……”

  “我呸！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只会舞文弄墨的懦夫！”

  艾柠躲在一旁，生怕唾沫星子溅到自己的身上。

  原来，大臣们开会竟也是这般泼妇骂街的德行，艾柠想起昔日当打工人的每一次对接会，心中忽然又了些许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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