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之后，正在带兵攻打蔚州城的步惊鸿，收到了曜送来的朝廷急令。

  庆元帝薨了。

  半年时间，是太医们一致努力的结果，即便他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却依旧回天乏力。

  太子爷赵垣在众臣的拥戴下，继位为帝，改年号为承平。

  “惊鸿，怎么办？咱们还要继续打下去吗？元帝他，已经看不到咱们收复十六州的那一天了。”

  秦川站在一旁，小声地问道。

  “打，都打到这里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只要朝廷不喊咱们回去，咱们就继续往前打。

  元帝他老人家会看到的，等到燕云十六州彻底被收复的那一天，咱们再烧炷香告诉他，以慰他在天之灵。”

  “就怕元帝新丧，国内动荡不安，周边的四国也会蠢蠢欲动，咱们的攻城行动会受到影响。”

  “这事，不是咱们怕，他就不会来的，怕无用，真要是来了，打回去便是了。”

  “半年时间，咱们历经千辛万苦，顺利拿下了十个州，还剩下最后六个州，只要将这最后的六个州也夺回来，此生也就无憾了。我辈将士，最大的荣誉莫过于收复故地，扞卫国土。”

  “还不到轻松的时候，剩下这六个州，难度是最大的。

  楼国已经对咱们的攻城行动做出了回应，我得到密报，楼国秘密在往剩下的那六个州城内增兵。”

  “攻城本就不易，若是对方再增兵数倍，那咱们怕是要拿不下了。”

  “是啊，所以我前些日子已经给朝廷去信，要求也给咱们增加援助。

  可惜，恰逢元帝新丧，圣上他恐怕还沉浸在悲痛之中，至今还没给出回应。也不知我这增兵的要求朝廷会不会同意。”

  “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不同意，那就先耗着，再慢慢想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去无辜送死吧。”

  步惊鸿的声音极为沙哑，连续六个月吃不好睡不好，就为了赶在庆元帝逝世前，夺回燕云十六州，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当然，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谁也无法怪罪于他们。

  “嗯，咱们已经尽力了，拿下蔚州城后，让手下的将士们休息一段时间吧。”

  “好。底下的战况如何了？”

  “战况不佳，咱们的人停手了，他们正在想办法。

  蔚州城内，有百姓参战，楼军将百姓推到了前面，逼着他们一起抵抗咱们。”

  “……楼国蛮子当真是丧尽天良，当兵图的是什么，是保护百姓，竟然让百姓挡在自己的前面，为他们挡刀，可耻。”

  “蛮子，哪会对咱们的百姓讲什么良知啊。蔚州归属楼国那么多年，可城内依旧是以大庆人为主。

  对他们来说，那些都是咱们大庆的人。

  若是蔚州被咱们给收复了，这些百姓将来，兴许也都会成为他们的敌人，所以他们提前将百姓推出来送死，就当是提前消耗掉咱们今后的战力了。”

  “通知下去，休战三日，让将士们退出百里外扎营，夜里做好防护，谨防蛮军偷袭。”

  “喏！”

  亲卫领命后，跑下去通知前线的将士。

  “这时候休战，却是为何？”

  秦川有些不明白，步惊鸿在攻打前面那十个州的时候，都是速战速决，很少有中途休战的时候，到了这里，怎么就变了。

  “对百姓，蛮军可以不在乎，咱们却不能草菅人命。

  若是咱们强行攻城，一城的百姓都死在咱们的炮火下，夺回一座空城，那这样的战争，就算表面上胜利了，实际上咱们也是输了。

  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步惊鸿解释了几句，秦川点了点头。

  “秦哥，你已经快有两年时间没回家了，霄汉和霄云两兄弟，怕是都要认不出你了吧？”

  “是啊，阿黎给我来信，说霄汉已经开始跟着祖爷习武了。霄云正是最皮的时候，整日在泥巴地里打滚，拦都拦不住。”

  说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秦川眉飞色舞，嘴巴直接咧到了耳朵后面，拉都拉不回来，

  “只是苦了祖爷和阿黎，整日里要看管这两只皮猴，当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男娃娃皮实点好，黎家就需要这样的男孩，等他们再大点，就把他们丢到军营里去操练，好好磨磨性子，将来会有大用。”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咱们打下燕云十六州，我就跟圣上申请，调入御林军，以后好好在家管着这两个孩子。”

  秦川说完这句话，小心地看了一眼步惊鸿的脸色，见她并无不虞的神情，这才接下去说：

  “阿黎她，一直希望我回京帮她一起撑着黎家，祖爷的年纪越来越大了，阿黎想让他好好的颐养天年，而不是整天忙着帮我教导那两个臭小子。”

  “表姐说得对，外祖他忙活了一辈子，确实该休养了。”

  “惊鸿，待这两个孩子再大一些，你这边若是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秦哥，你不必担心我，若是咱们真能夺回燕云，今后，我该考虑的，就是如何能功成身退，而不是继续向上奋斗。”

  “为何你会这么说？难道是国公爷他催着你回京成亲生子了吗？”

  “那倒不是，祖爷他即便很希望我回京，也会尊重我自己的意见，不会强行要求我回去。

  但是，你难道没听说过一个词，叫做功高震主？”

  “……你的意思是，圣上他会忌讳你取得的功勋？”

  “是啊，毫不夸张的说，一旦我拿下燕云，我在民间的声望，将会达到顶点。

  燕云地区的人民，只知有我而不知有圣上，他们觉得是我从蛮子手中解救了他们，他们对我的感激之情，你难道都感受不到吗？

  对咱们来说，这些感激之情，不过是出于对军队的信任，可是在上位者的眼里，这样的感激却是万万不能有的。”

  “可圣上与你是莫逆之交，他应该知道，你从未对他那个位置有过觊觎之心啊。”

  “他是知道，可知道有什么用呢？大庆的皇权是如何得来的，你可曾记得？那么，他会不会担心，有朝一日，历史会重演呢？”

  “……惊鸿。”

  “不要紧，打了这么多年仗，我也倦了，打仗从来都不是我的喜好，我当初入伍的初衷只是为了保小二哥哥一命，以报苏家的恩情，如今我得到的这一切，都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嗯，对了，惊鸿，子卿他，一直未定亲，他似乎一直都在等你。”

  “我知道。”

  “那你……”

  秦川咽了下口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话题。

  “待我容归故里那日，我会答应他的。”

  “你……你当真心悦于他吗？还是说，只是出于愧疚？”

  “秦哥，我戎马一生，不知情为何物。

  对我而言，爱情，不过是人生之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我的生活中有亲情和友情的陪伴，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当然，有了爱情，那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的一件事，虽不必要，但也能增加生活中的一些小美好。

  可是，你觉得咱们这样的人，有多少时间去跟人培养感情？

  对我们来说，先婚后爱是常态，大部分的将士都是退役之后，再随便找个婆娘过一生。

  小二哥哥人品好，长得也俊朗，没有恶习，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从不勉强我做任何的决定。

  这样的他，对我来说，确实是一良配，尤其他还等了我那么多年。

  所以，你不要觉得我作出这个抉择，是委屈了我自己，正相反，我觉得，我这辈子应该找不到比他更适合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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