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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灯会


因着除夕那[ri]主动留下帮忙,几位帮厨婶子心下感激,便让穆兮窈好生休息两[ri],她的活由她们几人分担便是。

  这自是再好不过。

  穆兮窈确实疲累得紧,同婶子们道了谢,就抱着岁岁顺道搭方成的牛车回将军府。

  昨[ri]睡得本就晚,一路上,岁岁裹着件宽大的旧袄子,躺在娘亲怀里尚且有些迷迷糊糊。

  方成回首看了一眼,迟疑片刻道:“这好容易能休息两[ri],瑶娘妹子就没想着去城里逛逛,听闻明[ri]城南那厢还有灯会呢。”

  “灯会?”

  听得这两字,岁岁骤然竖起耳朵,瞌睡霎时跑了大半。

  见得岁岁生出几分兴趣,方成继续道:“是啊,掖州年年这时候都有灯会,会有好多好看的灯,还有不少卖吃食的呢,可是热闹……”

  听得这般子描述,岁岁哪里抵挡得住,更何况她是从不曾逛过什么灯会的。

  她昂着脑袋看向自家娘亲,一双璀璨的眼眸里掺着几分恳求,她揪了揪穆兮窈的衣襟,旋即[nai]声[nai]气撒娇般唤了一声“娘”。

  穆兮窈忍不住笑起来,哪会不答应她的,宠溺地捏捏她的小脸,“好,明[ri]娘带岁岁去看灯会,可好?”

  听得这话,方成赶忙接道:“那正好,明[ri]我刚巧有闲,也想去那灯会瞧瞧,买些物什,不若瑶娘你和岁岁同我一道坐车去,这城南到底还是有些远嘞。”

  穆兮窈沉默了一瞬,她其实晓得这方成的心思,可方成说得不错,城南毕竟远了些,她们母女二人若是走着去,得走上近半个时辰不说,岁岁也受不住,思忖片刻,她还是颔首笑道:“那便麻烦方大哥了。”

  回了将军府,穆兮窈本想着除除尘,收拾收拾屋子,也算有些新年的样子。

  可才用破布擦拭了窗上的积灰,陈家婶子和小梅便来拜年了,打阿旺欺负岁岁那事后,两家的关系就愈发好了。

  小梅拿来特意用余料给岁岁做的绢花,缠在了岁岁发髻上,就牵着岁岁的手去侧门巷子玩。

  而今没了阿旺这个专门欺负弱小的孩子王,其余几个孩子都不再躲着岁岁,一帮子年龄参差不一的孩童们围在巷[kou]捂着耳朵点炮竹。

  没一会儿,徐婶也来了,带来些昨[ri]守夜剩下的瓜子零嘴,几人围坐着闲谈唠嗑。

  先是提起隔壁孟大媳妇险些被孟大一气之下赶回娘家的事儿,后来又转而将话落在穆兮窈身上。

  徐婶将瓜子壳吐在手心,笑意盈盈地看去,神[se]中带着几分暧昧,“我说瑶娘,你与那方成如何了?适才我还看见你下了车同他说了什么。”

  穆兮窈尴尬一笑,“能有什么,婶子误会了,就是岁岁闹着要去灯会,方大哥心善,说明[ri]他也要去,正好捎上我们母女俩。”

  一旁的陈家婶子闻言默了默,拉住穆兮窈的手,语重心长道:“瑶娘,这方成来府里也有四五年了,我们也算了解他的脾[xing],为人老实本分,也很能吃得苦,何

  况我见他对岁岁也不错,将来定能好生照顾你们母女,你毕竟还这般年轻,总不能一直孤零零地守寡吧,何况家里没个男人,总是各处不方便。”

  徐婶亦是点头赞同。

  陈家婶子是推心置腹地同她说这话,穆兮窈明白,她们是真心为着她好,可她仍是摇头,“方大哥确实很好,可……我并未有再嫁的念头,婶子们就莫再劝了。”

  或许从前不曾考虑过,可如今连连被提及,穆兮窈也不得不去想,若她将来带着岁岁离开,是否会选择嫁人。

  也许有了依靠,她和岁岁的[ri]子也不至于过得太过艰难。

  可穆兮窈想得终究更细致长远些,她毕竟才十八岁,若真的嫁了人,难保不与那人生下孩子,到了那时,有了亲生骨[rou],那男人还会对岁岁一如往昔吗?

  穆兮窈从不愿做假设,即便只有一丝可能,她亦得将其扼杀,她的岁岁绝不能过那般如同寄人篱下,委曲求全的[ri]子。

  在穆府的十数年,穆兮窈便是这么过的,她不愿让她的女儿吃她吃过的苦。

  她会心疼!

  见穆兮窈态度坚决,似是真的并无此打算,徐婶与陈家婶子对视一眼,便也不再劝说。

  在将军府好生歇了一[ri],养好了神,翌[ri]近酉时,穆兮窈带着岁岁去侧门坐车。

  方成已然在等了,他今[ri]一身新衣,显然好生拾掇了一番,[jing]神抖索。

  他帮着把岁岁抱上车,旋即扯了扯衣衫上的褶皱,咧嘴笑道:“瑶娘妹子,走吧。”

  穆兮窈笑着颔首,坐在了岁岁身侧。过了年,这天一下便暖了起来,夜风拂在脸上,也不似先头那般刺骨了。

  方成的车赶得并不算快,大抵一炷香后,便有点点灯火渐入眼帘,若非是悬在四角飞檐和廊下,实是像极了天上坠落的星子。

  离得再近些,叫卖喧嚣声愈烈,各[se]琳琅满目的摊肆看得岁岁眼花缭乱,兴高采烈地拉着穆兮窈,不住地四下指着,“娘,你瞧,你瞧……”

  方成将牛车拴在巷子[kou]一棵老树下,转头想去抱岁岁,然岁岁已然迫不及待,自己跳了下去。

  “岁岁,跑慢些。”

  这厢人多,穆兮窈生怕岁岁跑丢,一把攥住她的手。

  各[se]糕食甜香伴随着氤氲的热气在街巷间飘散,勾得岁岁不住地咽[kou]水,方成殷殷地凑过去:“岁岁想吃些什么,叔叔给你买。”

  岁岁没言语,但眼睛却已很诚实地盯上了那卖蜜枣糕的摊肆,心思全摆在了脸上,方成登时会意,忙去摸腰间的荷包,同那小贩道:“来一块蜜枣糕。”

  然等他掏出铜钱,穆兮窈已然一手接了用油纸包着的糕食,一手将钱递了过去。

  见方成略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她莞尔一笑,“方大哥载我们来已是辛苦,瑶娘感激不尽,不好让你再破费了。”

  灯火璀璨,映照着穆兮窈的半张面容,方成盯着她染着盈盈笑意的眉眼,耳根一下便红了。

  他们都道瑶娘

  生得平平,可打头一回见着她,方成便觉跟见着仙女似的,本以为她有夫君,心下失落,但转而又听说她是守寡有个孩子的,就不免动了心思。

  他一个在府里做活的下人,算不得富裕,但这些年吃苦耐劳,也攒得了一些积蓄。再者他还是头婚,若表现好些,总觉得与瑶娘这事能成。

  方成心下已然勾勒起与穆兮窈夫妻和睦,其乐融融的小[ri]子,正当他出神间,却是被人扯了扯,转头一瞧,是个揣着竹篮卖花的婆子。

  婆子往穆兮窈和岁岁那厢瞅了瞅,笑着对方成道:“这位小哥,买几枝梅花吧,便宜得紧嘞,三文一枝,这可是‘怀中抱子’,好意头啊,准保明年您和您家娘子生个大胖小子。”

  见婆子错将他们认成了一家,方成顿时喜不自胜,毫不犹豫地掏出一把铜钱买下了六枝。

  穆兮窈站在一侧,却是没怎么听婆子言语,只盯着婆子竹篮里那一摞娇艳[yu]滴的粉梅,隐约忆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她十三岁时,刚进京没多久,恰逢花神祭,京城亦举办了一场灯会,那[ri]她那姐姐穆兮筠心情好,破天荒地将她一道带了去。

  与京城蔓延了几条街的灯会相比,掖州这小小的灯会自是算不得什么,大晟民风还算开放,每逢花神祭,尚未婚配的男女便会在此向心仪之人赠花,以表爱慕之意,若是两厢情投,指不定能成就一段姻缘。

  然自小长在荆县,困在闺阁的穆兮窈却是不知这般规矩,只能一路懵怔着接着不认识的男子递来的花,还热情地探问她是哪家的姑娘,待她那姐姐穆兮筠自旁处回来,见着她手中一大捧花枝时,气得面[se]都白了,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抢过她的花扔在地上踩烂,怒目道:“你同你那娘一样,就是天生会勾引男人的狐媚子,贱种!”

  打那之后,她便再未去过什么灯会,也断断不敢提起“灯会”和“花神祭”这几个词。

  此时,一侧茶楼之上,魏子绅慢悠悠啜了[kou]茶水,无意往底下一瞥,却是剑眉微挑。

  他噙着些许淡淡的笑意,讶道:“咦,那不是瑶娘吗?”

  此言一出,对厢果然立刻有了反应,魏子绅佯作未觉,只皱了皱眉,继续道:“她身侧的男人是谁,似乎从未见过……”

  话音才落,就听底下那买花的婆子喜笑颜开道:“谢谢小哥,望你们一家新岁如意。”

  一下卖出去六枝花,婆子喜得嗓门都高了几分,纵然坐在楼上,也听得一清二楚。

  魏子绅转回视线,便见对厢坐着的人面[se]骤然黑沉了下去。

  他暗暗勾了勾唇间,似是无意般感慨了一句,“倒是不见瑶娘否认,也对,瑶娘的夫君也去了好些年了,她还年轻,再寻个男人嫁了,也在情理之中……”

  魏子绅边说,边盯着自家兄长手中的白瓷盏。

  攥得那般用力,只怕是有碎裂之兆。

  他悠然自得地啜了一[kou]清茶,看向楼下那三个身影,唇边泛起促狭的笑。

  百无聊赖,看铁树开花

  (),当真有意思……

  那厢?()_[((),穆兮窈捧着手中的花枝,尚且来不及解释,那婆子已然走远,转头见方成笑意璀璨,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尴尬地扯了扯唇角,客气地道了句:“多谢方大哥。”

  三人复又向前走了一段,也不知是谁赫然吼了一嗓子,“巷[kou]柳树下的是谁家的车,那牛挣了绳,怕是要跑了。”

  方成闻言面[se]微变,巷[kou]柳树下,这般巧!

  毕竟是将军府的牛车,若是丢了,他可担待不起,穆兮窈也知此事要紧,忙道:“方大哥快去吧,我和岁岁在这厢等你。”

  方成点点头,着急忙慌返回去看车。

  穆兮窈牵着岁岁等在原地,天[se]渐晚,华灯愈发璀璨,出来看灯的百姓也愈发多了,小小的一条道上,一时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母女二人虽是挨着路边,可无奈还是遭了殃及,眼见岁岁险些被带入人群,穆兮窈忙将手中的花枝搁在一旁,将岁岁抱了起来。

  然抱起来的一刻,流动的人群中,也不知谁被推挤出来,从背后重重撞了她一下,穆兮窈一个身子不稳,向前扑倒去,忙下意识牢牢护住怀中的岁岁。

  正当她试图去抓一旁的树干时,却被一只遒劲有力的臂膀缠住她纤细的腰肢,一下将她勾了去,后背旋即贴在了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上。

  她抬起脑袋侧首看去,便见一副宽大的斗笠将男人的面容覆于[yin]影之下。

  穆兮窈凝视片刻,“侯爷?”

  岁岁亦认了出来,当即冲林铎伸出手去,“大黑叔叔。”

  林铎默默将穆兮窈怀中的岁岁抱起,淡淡朝前头看了一眼,“此处拥挤,恐不宜待着,走过这一段,有一条河,那处当是宽阔许多。”

  言罢,他看向穆兮窈,“走吧。”

  听着他这不容置疑的语气,穆兮窈朱唇微张,露出几分为难,毕竟她和岁岁还在等方成,若就这般走了,方成回来寻不着她们怕是不好,但就像这安南侯说的,此处拥挤得厉害,不可再继续待着。

  她思忖片刻,道了句“侯爷稍等”,同一旁摊肆上的小贩道了几句,让他若见着方成,就告诉他,她们母女二人往前头去了。

  留了话,穆兮窈这才安了心,然余光瞥见那一把梅花,却是面露迟疑。

  她思忖片刻,到底有些舍不得丢在这儿,毕竟这花尚且娇艳着呢,可不待她伸出手,却有一只大掌飞快地抓起那把花枝,随手丢给路过的一对男女,道了句“赠予你们了”,便抱着岁岁阔步往前头去。

  穆兮窈赶忙跟上,就听得男人头也不回道:“这些花枝碍事,你带着孩子终究不便。”

  这话说得倒也是了,然穆兮窈仍是颇有些惋惜地回首看了一眼,她是极喜欢花的,从前在荆县的时候,她阿娘就在院子里栽了一棵粉梅,她阿娘故去后,她便年年靠着那花思念母亲,直到八岁时,主母刘氏以方士言此树不吉,有碍宅中风水为由,不顾她哀嚎着跪求阻拦,毅然决然命下人连根掘了去,作了柴,一

  ()  把火烧了个干净。

  穆兮窈眸中的留恋自是被行在前头的男人看了去,他薄唇微抿,眉宇间染上一层淡淡的寒意。

  顺着人流往前行了大抵半炷香的工夫,果真豁然开朗起来,一条三四人宽的河横贯整个掖州,河面上,盏盏莲花灯随[bo]而动,其间烛火在风中晃动明灭。

  “娘,这是在做什么?”岁岁挣扎着自林铎怀里跳下来,好奇地用小手指着那蹲在岸边,将莲花灯推入河面的人们。

  穆兮窈笑了笑,柔声答:“他们这是在祈愿呢,将祈了愿的莲花灯放入河中,便能传达给天上的神仙,愿望就能实现了。”

  岁岁听不大懂,但却是将“祈愿”和“愿望实现”这几个字牢牢记住了,当即便跑过去,对着漂满莲花灯的河岸,一脸认真道:“岁岁也要祈愿,岁岁想让阿娘笑,坏人,不欺负阿娘,有爹爹保护阿娘……”

  岁岁到底还小,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么一段话,颇费了她好一番工夫。

  听着女儿软软糯糯的声儿,穆兮窈骤然鼻尖泛酸。

  若是换作旁的孩子,寻着祈愿的机会,大抵是要吃的,或是要玩的,才是符合孩子心[xing],可岁岁却是一点也不为自己而求。

  原她先前提起“爹爹”,亦是为了她,她希望能有爹爹来保护娘亲。

  虽得岁岁那时还小,但每回庄上人或是穆兮筠心有不顺,来寻她麻烦的场景,她大抵也是记在了脑海里。

  故而才会许下这么一个愿望。

  林铎静静看着穆兮窈偷着抬手去拭眼角,便知大抵是这孩子的话让她动容之下念起了亡夫。

  他算是明白为何瑶娘会这般疼爱这个孩子,教养极好,确实懂事得紧,只可惜孩子的爹是个短命的,没福气享受妻女在侧的和美[ri]子。

  指不定还便宜了旁人。

  思至此,林铎剑眉蹙起,须臾,蓦然垂首对着岁岁道:“那厢有杂耍,可要去看?”

  岁岁顺着林铎指的方向,便听一阵喧天的敲锣打鼓声。孩子哪有不爱热闹的,岁岁登时起了兴致,蹦蹦跳跳地嚷道:“要去看,岁岁要看。”

  她小跑着朝杂耍之处而去,可那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岁岁纵然努力跳起来,伸长脖颈,也什么都看不着。

  听得传来的阵阵喝彩声,岁岁的心愈发[yang]了,穆兮窈见状,忙弯腰去抱岁岁,然她生得也不算高,岁岁坐在她怀里,瞧见的也只是密密麻麻的人头罢了。

  穆兮窈只得踮起脚,尽力把岁岁往上抱,让她至少能看到一些,然这般做,很快便有些力竭了。

  恰在此时,一双大掌骤然伸来,一把将岁岁抱了去,下一刻,就听岁岁一声激动的欢呼,小家伙已然稳稳坐在了身后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穆兮窈却是看得有些提心吊胆,一方面是害怕岁岁掉下来,另一方面,再怎么说,这可是安南侯,怎可以这般放肆。

  她本[yu]开[kou]阻拦,但见岁岁拍着小手,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看得格外起劲,一时也不忍败了她

  的兴。

  毕竟以她的气力,大抵是无法让岁岁看着那杂耍了。

  不知怎的,穆兮窈蓦然想起陈家婶子昨[ri]说的话,说这家里总得有个男人。

  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她挨近林铎,低低道了一句,“辛苦侯爷……”

  那厢,传来一个淡淡的“嗯”字。

  穆兮窈其实也看不到里头演了什么,就听得岁岁阵阵琳琅的笑声,这笑声吸引了一旁想看看不着的孩子,见得这副情景,便也磨着要坐到自家爹爹肩上。

  可这事儿哪是人人都成的,有实在拗不过的,只得将孩子扛起来骑在脖颈上,然撑不过一盏茶,便不得不累得放下来。

  穆兮窈听见那孩子抱怨,“爹爹真无用,你看人家的爹爹,站了那般久,怎就一点不累呢,我不管我也要看……”

  说罢,当即便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最后还是被爹娘硬生生拽走了。

  那孩子无意的一句“人家的爹爹”,可是将穆兮窈吓得不轻,她留神去观察林铎的反应,见他面[se]如常,方才长长舒了[kou]气。

  这安南侯当是没有听见吧,毕竟岁岁明面上是府中奴婢的女儿,被蓦然误会成岁岁的爹,想来他心下定然不喜。

  看了大抵一炷香的工夫,穆兮窈实在不好让岁岁再在安南侯肩头继续坐下去,对她道去给她买糖葫芦,让她自林铎肩上下来。

  她托林铎带着岁岁等在原地,去追那沿街叫卖的糖葫芦小贩去了,林铎也未说什么,只与岁岁两人并排站着,他沉默片刻,才垂首看向腿边挨着的小萝卜丁,低咳一声。

  “气力大,足够做你的爹爹吗?”

  岁岁闻言茫然地抬头看来,一双大眼睛眨了眨,显然不解其意。

  林铎只得换个说法,“你……想要什么样的爹爹?”

  这问题可是给岁岁难住了,她也不知道想要什么样的爹爹。她原本以为眼前的大黑叔叔就是她的爹爹,他生得好看,还高高壮壮的,定能保护好阿娘和她。

  可他说他不是,如今岁岁也不知,爹爹该是什么样了。

  “若是不知想要什么样的,那可先思虑思虑,怎样的决计不可。”正当岁岁苦思冥想之际,就听得头顶有人幽幽道,“这赶车的不成,只会赶车如何保护好你娘,还有……买花的也不成,男人谄媚,将来指不定会将心思用在旁处……”

  岁岁张着小嘴愣愣地听着,似懂非懂,莫名觉得有些道理,但仔细想想也不知道理在哪儿,好一会儿,只胡乱点了点脑袋。

  大黑叔叔这么好,还扛着她看杂耍,旁的孩子都没有她坐的高,岁岁方才觉得自己可威风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这般威风过呢,大黑叔叔一定不会骗她的!

  穆兮窈拿着糖葫芦回来时,就见安南侯一个身高九尺的大男人,费力地低着脑袋同还只有他大腿高的小姑娘说话,他神[se]一本正经,而岁岁则满脸认真地听着,活像在学堂听夫子授课似的,两人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这画面显得颇有些滑稽

  。

  她忍俊不禁,正[yu]向两人走去,却听得一旁蓦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她抬首看去,便见一妇人拍着男人的背脊,“当家的,我都教你好生在家歇息几[ri]了,你才从外头赶回来过年,身子疲累,这风寒自是更严重些。”

  那妇人说罢,亦是忍不住咳嗽起来,登时抱怨,“瞧瞧,这下将我和孩子们都染去了不是。”

  本是寻常一幕,可见着那男人俯着身子,似要咳出肺来的架势,穆兮窈陡然生出几分恐惧,不由得快步朝岁岁而去,将岁岁抱了起来,忙不迭冲林铎福了福身,“侯爷,天[se]已晚,奴婢便先带着岁岁回府,今[ri]多谢侯爷相助。”

  见穆兮窈面[se]略有些发白,林铎剑眉微蹙,“我也有些逛累了,便一道回去吧。”

  听得这话,穆兮窈没有拒绝,一心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儿,干脆地应了声“是”,便跟着那安南侯走了一段,上了辆马车。

  一路上,穆兮窈都有些魂不守舍,待马车停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

  定睛一瞧,岁岁也不知何时躺在了安南侯怀里,此时睡得正香。

  穆兮窈忙去抱她,细看之下却是一惊,岁岁[shu]睡间不察,将手中的糖葫芦贴在了安南侯的身上,那略微被体温融化的黏糊糊的糖[ye],算是将林铎身上这件金贵的衣裳给毁了。

  她登时尴尬不已,都不敢去看林铎的眼睛,只得低低唤着岁岁的名字,可小家伙却是死死攥着男人的衣襟,眉头皱了皱,嘤咛了一声,怎也喊不醒。

  “罢了,莫叫醒她了。”穆兮窈听得那低沉醇厚的嗓音,抬眉便落入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眸里。

  他言罢,径直抱着岁岁下了马车,入了侧门。

  穆兮窈惴惴不安地跟在后头,不住地留意着四下,唯恐教人瞧见。

  但幸得此时也不算早,周遭漆黑一片,未听见什么人声儿,想来都已睡下了。

  她也不知这安南侯如何想的,莫不是要将岁岁送回去,这可不成,正[yu]开[kou],男人却先一步道:“之前给你的那件衣裳,可丢了?”

  衣裳?什么衣裳?

  穆兮窈一时没拐过弯儿,好一会儿才领悟过来,他说的是她来将军府的第二[ri],他在松乔苑给她用来遮掩的那件衣裳。

  “自是没丢,侯爷的衣裳奴婢尚且好生收着呢。”言至此,她蓦然止了声儿,总觉得这话有些怪异,好似她多看重这件衣服似的,忙又添了一句,“侯爷的物件贵重,奴婢怎敢轻易丢弃。”

  行在前头之人沉默了一瞬,“那……便暂且让我换下,如今这般回去,多少有碍体面。”

  穆兮窈恍然大悟,原这位安南侯抱着岁岁回来,是存着这般打算。

  本来他的衣裳也是岁岁毁的,这下好了,穆兮窈就连推拒的由头都没了,只能强笑着,答了声“是”。

  行至居所附近,穆兮窈加快了步子赶在前头为林铎引路,她推开屋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这位安南侯请进了屋。

  趁着林铎将岁

  岁放在床榻上的工夫,她燃了烛火,自一旁的箱笼里取出那件叠放整齐的衣裳,恭恭敬敬地递上。

  “侯爷,您的衣裳。”

  见林铎伸手接过,她背过身,佯作去替岁岁掖被角。

  耳畔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穆兮窈屏着气儿,一时间胸若擂鼓,紧张得手中都渗了冷汗。

  分明两人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做,可她怎觉得她这般做贼心虚,偷偷摸摸的,活像带了个野男人回来,准备做那些不知廉耻的事儿了。

  偏这“野男人”,还是安南侯。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响动停了,穆兮窈方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去,拿起林铎搁在椅背上的脏衣,“待奴婢洗干净了,便替侯爷送去。”

  这回,眼前这安南侯倒是未像上回那般冷冰冰地说什么丢了便是,只低低“嗯”了一声。

  此处无镜,他这衣裳又穿得匆忙,衣襟上折了一块并未翻好,想他这人这般爱体面,穆兮窈下意识抬手替他捋顺。

  然下一刻,她才倏然意识到此举的逾越与不妥,不安地抬眼,便一下撞进那双沉沉的眼眸里,那眸中倒没流露出丝毫不虞,反似水中危险的漩涡般似能将她吸了去。

  [bi]仄狭小的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凌乱与粗沉的呼吸[jiao]织起伏,凌乱自是来源于她,而粗沉则是眼前的男人。

  穆兮窈蓦然觉得双颊发烫,有些难喘,慌乱退却了两步,她朱唇轻咬,好一会儿,方才打破这份怪异的寂静,“侯爷,奴婢这两[ri]总想起自岑南回来的路上,阿青说过的话,如今这天也暖了,便不免有些担忧,防疫一事,侯爷[yu]如何安排?”

  头顶很快响起男人的回答,“我已命城门处严查外来之人,且凡是有征兆的,一律送去疠所。前几[ri],亦派了人去周遭十几里巡查,只消见着未遭掩埋的人或野兽尸首,通通深埋或焚烧,以不留后患……”

  穆兮窈静静听着林铎的处置,确实也算得上细致,可仅仅这般,真能全然防住疫疾吗?

  林铎自然看得出眼前的女子揣有心事,不由蹙眉:“怎么了?”

  穆兮窈攥了攥手心,到底不敢拿此事开玩笑,她面含忧[se],正视林铎,“侯爷,适才在那灯会上,奴婢瞧见一人,看病疾征兆,似是有些像疫病,奴婢还听见说,那患病的是从外头赶回来过年的,有没有可能,他是先头未曾发病,后来才……”

  事关重大,穆兮窈也不敢妄下定论,可她话中之意已然再清楚不过,林铎薄唇紧抿,神[se]霎时变得凝重起来,片刻后,道了一句“我知道了,早些歇下吧”。

  言罢,转身出了屋,穆兮窈福了福,低低道了句“侯爷慢走”,就看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阔步离开,很快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穆兮窈明白,此时的安南侯听得这个消息定是心急如焚,若疫病真在掖州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千万千万,莫要又变得和梦中的情景一样。

  穆兮窈抬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心下祈求间,却未发现,隔壁的门扇开了一条缝,直至林铎离开,方才悄无声息地复又合拢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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