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无涯在漫无边际的黑夜繁星中抬眸，碎发随着微风轻轻浮动。

  他耳边又响起楚景言的那一句：“是你将真心错付给了人！”

  轻风刮过他的脸，溪无涯苦涩一笑，心口处酸涩发疼。

  纪千珏见他不动，戒备的同时怀着忐忑和小心翼翼，她怕溪无涯还不知道，于是向他问道：

  “无涯师兄，你知道仙盟会吗？我们替你报过仇。”

  “岿然峰的归元掌门将害过你的人悉数判罚。”

  “……不知道替你解恨了没有？”

  溪无涯自然知道仙盟会，在九碧泉宫他每日听楚景言念叨，耳朵都快起了茧子。

  纪千珏只能看见溪无涯的身影在黑夜中一动不动，令她捉摸不透。

  她万分小心，斟酌词句：“若是……若是还不能解你心头之恨，你告诉我要怎样才——”

  溪无涯轻悠悠叹了一口气后，缓慢靠近，他在纪千珏含情的目光下掉以轻心：“你们漏掉一人。”

  纪千珏眸光一闪，抓紧问道：“什么？”

  溪无涯目光越过她，深邃炽热视线中又夹杂着滔天的恨。

  他看向远处禁地，叹道：“不过正好，就由我来亲手杀了他。”

  纪千珏看向溪无涯目光所至的方向。

  禁地……琅沧仙门禁地？

  纪千珏更不明白，整个九碧泉宫不是都被归元掌门判罚了吗？

  难道是归元掌门错放了一人？可这与琅沧仙门禁地又有何关系呢？

  纪千珏还未能想通，望着琅沧仙门禁地的那处方向略微发愣。

  溪无涯脚下已经幻化出黑烟，纪千珏回过神来想将他抓住，却扑了个空，眼看着溪无涯逐渐升高。

  纪千珏向他追问：“是谁？我们还漏了谁？无涯师兄你说清楚。”

  溪无涯已经站在高空，他看见纪千珏额前碎发已经凌乱，指尖隔空轻轻一扫。

  纪千珏感到额前一暖，一阵轻风正温和拂过，将她身上浓厚刺鼻的血腥味吹散。

  她抬头望着溪无涯，见他目光已经看向禁地，嘴里却轻声问道：“他们真的对你很好吗？”

  纪千珏真切点头。

  溪无涯不知为何，又问了一次：“真的吗？”

  纪千珏再次点头。

  纪千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她觉得无涯师兄的表情似乎松懈稍许。

  恍惚间她瞧见溪无涯驾着黑雾而去，她想去追，却又守着要护卫白夫人的诺言，脚下向前两步后又隐忍着停下。

  蛮灵萱见溪无涯已经离去没有等她，将蜘蛛往回一收，忙喊道：“魔君大人等等我！”

  她脚踩着蜘蛛，三两步追上，跟在溪无涯身边，难以抑制住兴奋：

  “魔君大人要去禁地了吗？等了这么久，是不是终于可以将长老救出来了？！”

  溪无涯不可意会一笑，目光还停留在纪千珏身上，他一挥手，底下的尸潮又开始涌动奔流。

  纪千珏如临大敌，持着剑严阵以待。

  其他弟子刚和蛮灵萱的蜘蛛缠斗完，此刻也疲惫不堪，但他们强打起精神，看向这漫山遍野、一层叠一层的石海。

  “大家小心，又要来了！”

  “纪师妹，你太靠前了！快往后退一点！快到我们这儿来！”

  其他弟子的呼喊声掠过纪千珏的耳，她还紧紧盯着天上那一抹黑影，直到面前的走尸又开始奔涌，她才惊觉。

  她咬着唇，又将手中佩剑紧握了几分。

  又是恶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纪千珏强迫自己集中，在尸海翻涌即将袭来的前一刻闭了眼。

  “诶？这些走尸怎么转弯了？”

  “它们……难道是在绕开师娘的屋子吗？”

  “不可以掉以轻心！列阵！将师娘护好！”

  周围并没有传来弟子们和走尸的打斗声。

  纪千珏听见周围弟子们带着细碎的说话声后，也惊疑着睁眼看去。

  她看见方才还不顾一切向前推进的走尸们自动分成左右两队，从她身前快速绕过。

  纪千珏心一颤，不可置信看向天上那人，溪无涯最后看了她一眼，对她口语：“算是还你的情……”

  灵剑与主人感应，在纪千珏手中微微颤抖。

  她站立良久，才终于回过神，她朝着那黑影轻盈跑了几步，喊道：“不算！我没同意！”

  她越说越小声：“可你还亲过我……”

  纪千珏的最后一句被尸潮的嘶吼叫喊给淹没。

  她亲眼看着溪无涯的身影隐匿在无尽黑夜中消失不见，只能抓紧自己的衣角，不甘心地低头念道：

  “你亲过我，我要向你讨回的……”

  一朵银白的透明佛莲在忽然出现在屋子上空，佛莲缓慢盛开，将空气中的腐败腥味变为阵阵清甜。

  弟子们看清来人后，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伏音仙君！”

  “这下好了！伏音仙君来了！”

  衍音站在佛莲上，皱眉掩着鼻：“哎呀哎呀，余峰主的浮华峰，这下不仅丑还臭了……他好惨。”

  底下弟子自然没有听见这一句，他们振臂高声呼喊：“伏音仙君！伏音仙君！”

  衍音淡淡低头，回他们一笑。

  他耳力好，听见在尸潮下屋内传来的婴儿啼哭声，单手结印后屋子四周升起坚不可摧的结界。

  下一刻，他面朝天边那抹快要消散的黑影，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却：

  “哎呀……跑得真快，这么着急赶去旭华山吗？”

  她看着最后一具走尸经过屋子后离开，才终于放心，唤起佩剑，御剑行至衍音身侧：

  “不，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是禁地。”

  “他好像要去禁地杀一个人，但我想不明白是谁……”

  衍音“噢？”了一声，放出灵识，将纪千珏打探一番后轻挽浮尘：“你也想去禁地吗？”

  纪千珏看着溪无涯消失，下意识就想追上前去，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并非琅沧仙门弟子，身份着实尴尬。

  听见衍音这么说，她才忽然惊觉，话语间带着一丝祈求：“抱歉伏音仙君，我……可以去吗？”

  衍音似乎陷入了思考。

  思考后他给出答案：“哎呀哎呀，不行。”

  “——伏音仙君！”一道令衍音熟悉又气喘吁吁的声音出现。

  楚景言在地上朝他招手。

  这些天他躲着红嫁衣，又追着溪无涯，终于回到了他无比熟悉的琅沧仙门。

  山门似乎经历了一场浩劫，此刻正骚乱不已。

  楚景言躲过山门弟子的搜查又追到了浮华峰。

  然而他还是不出意外慢了一步，他眼看着溪无涯带着走尸组成的大军撤去。

  衍音抑制不住一笑：“嫂子！你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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