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她什么平行世界的熟人，李智允一年多培养出来的教师本能，绝不耽误课程，她因为个人的事情推迟上课时间，算得上教学事故。

“我们上课吧，今天还剩下两节课程。”

听见上课声音的几人，无奈苦笑却听话地拿出李智允提前打印的纸张，下克上真是智允的天性，无论身处怎样的环境。

林静妍坐在一边，兴致勃勃地旁观整堂课程，其他工作人员这几天则看得够够的，纷纷找借口离开。

林静妍托着下巴，意外发觉，李智允教学时的神态和动作似乎是一种模仿，她用语气、眼神和微表情塑造跟她平时差异极大的氛围。

她在演戏，下意识地将表演融入生活，并且不留痕迹地调动其他人的情绪。林静妍眼睛越来越亮，如果之前是颜狗的天性作祟，现在她想要签下故事原型人物的欲望愈发强烈。

她是个天才演员，细致入微的设计、强大的感染力，天生为镜头而生。

英语口语课程的目的主要是日常交流，因此，李智允课程中以某个话题展开，随机抽人进行场景对话。一到互动环节，其他人不由自主眼神飘忽，唯有坐在旁边沙发上的林静妍，眼神亮得吓人。

我忍，李智允微笑着无视旁观者的目光，终于完成了今日的课程，这份她原以为没有任何挑战性的工作，真是充满意料之外的坎坷。

在大学课堂，她需要面对一茬又一茬，跟自己年纪相近的天才学生的挑衅和质疑，需要一次次用实力去征服以天才自居的学生们，靠实力获得学生们的尊重。

这里，倒是对她的实力没有任何质疑，只是她总是忍不住疑惑这么简单容易的单词记忆，真的有那么难吗？！

“下课。”

看了眼手上的腕表，时间一到，李智允立刻宣布下课，跟学生们同时松了口气。

林静妍情不自禁举手：“智允，你上课的时候在模仿谁呢？”

“我的数学系博导，有问题吗？”

“没有，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我猜你模仿得一定超级像。”

李智允得意道：“当然，我博导的杀伤力巨大，模仿他的教学风格，我身上从没有发生过校长担心的师生恋问题。”

十九岁入职普林斯顿的副教授，过于优越的外表，她的第一节课，上课前让校长操碎了心，舍不得未来注定璀璨的数学天才，又害怕Leslie卷入麻烦的师生恋旋涡。

下课后，学生们彻底死心了，校长则彻底放心了，顺便让她替他向远在巴黎的老师问好。

林静妍自然地凑上前去：“师生恋？”

“嗯。”李智允收拾手上的讲稿：“不过校长多虑了，我讨厌师生恋。”

“欸？”

李智允表情淡定地收拾好背包：“我讨厌别人对我说教，更不喜欢指点他人的人生，师生之间的权利关系本就不对等，这样的恋情不是很畸形吗？”

而且按照她求学时的年龄来看，对她有意思的老师值得报警。

啊，好像走了一步错棋，提出建议的金硕诊瞳孔地震，酒店时提前偷跑，用音乐激发智允兴趣的闵玧琪也震惊抬头。

田玖国：“这个算吗？”

“算。”李智允严肃道：“我的意思是任何形式的师生关系哟。”

一番对话和表情变化，林静妍的八卦雷达震动，但她来不及看好戏，她得在智允离开前打动她。

“智允，你看你这么擅长模仿他人，或许你内心藏着一个演员梦。”林静妍拉住智允的胳膊：“这就是一个遵从内心声音的绝妙机会。”

“而且这里的工作人员都认识我，我肯定混这个圈子，绝对不是骗人的皮包公司，具体情况你可以随意跟周围人打听。”

“不，我擅长模仿只是因为我生病的后遗症。我必须通过模仿、学习、感受、体会来组建我对他人和世界的认知，仅此而已。”

李智允拨开林静妍的手，她想起Hannah的话，她告诉她，她需要长大。

真是嘲讽。

李智允垂下眼眸，嘴唇轻扬，自嘲地笑着：“我模仿着他人长大，我接受的教育和知识，将我培养成一个理想主义者，可是他们用残忍冰冷的选择击碎我的每一块理想，Hannah将它称之为成长。”

“呵，成长。”

这个时刻，李智允觉得她的痛苦都是一种多余，是一个笑话。

从离开前提到旧友时的怀念，到如今重提时的悲伤，他们瞬间明白原定时间推迟的半小时里，智允的旧友伤害了她。

命运诡异的相似，总是在友谊里受伤的智允。

“智允，你需要挣脱他者对你的影响，看清真实的自我。”闵玧琪起身拉住智允的胳膊，阻止她推门出去：“无论是学习还是模仿，你身上承载太多他者的碎片。”

“智允，你可以分清哪一块属于你吗？”

闵玧琪记得梦里智允回应恋情争议的手写信，他读懂智允在那封信里的重点是“because  he  says  I  for  me”，智允在玖国眼里看到她寻求的自我的倒影，玖国因此成为幸运的那块真实。

智允果然停步转身，直视他的眼睛。

她有种被看穿的恐惧，情不自禁反击：“那你呢？你们分得清现实还是梦境？我跟你们梦里的智允从来不是一个人。”

“或者说，那场梦境真的存在吗？”李智允微微挑眉，攻击性十足，有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理论物理最前沿的研究里，平行时空理论也只是一个没有证据支撑的假想。”

“不，是真的。”田玖国语气坚定：“智允，它是真的，你们是一个人，模仿、重组、塑造是你生活的方式，一直都是。你成为爱豆是在模仿我们，你成为教授是在学习Eve。”

“你讨厌愚蠢，厌恶背叛，沉迷死亡的幻想，音乐是你的表达，人类是你的观察对象。

你吝啬爱意，极度抗拒他人的同情，甚至有段时间你搞不清自己的性别，你分不清自己的性取向，因为你在青春期没有性幻想。”

李智允无法否认他说得都正确，而且这些东西只有她最亲密的视为家人的几个人知道。

她的隐私被不算熟悉的人看穿，她微眯双眼，眼神冰冷，怒气一寸寸占据她的理智，忍不住说出脏话：“fuck  you。”

田玖国笑得灿烂，他明白他说对了：“我愿意，如你所愿。”

李智允的表情嫌弃极了，挣脱闵玧琪的手，离开前宣布：“我们的工作交易到此结束。”

林静妍吃瓜吃得表情丰富多彩，但还是事业重要，她立刻跟上李智允的脚步。

田玖国与闵玧琪对视：“哥，我不会再纠结我到底喜欢哪个智允，因为她始终是她。而且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并不重要，只要智允还在我的身边。”

闵玧琪直截了当地点明：“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你确定她还会选择你吗？”

“哥，那些情谊始终存在，我们从来不在同一起跑线，没人比我更了解智允，不是吗？”

“你确定你真地了解她的内心，你连她为什么选择你都看不懂。”

“看不懂又何妨，智允的自我太过强大，会刺伤每个想要走近她内心的人，而我愿意为她放弃我的自我。”

田玖国终于读懂梦里自己看向智允时的痛苦和泪水，那种痛觉是爱的具象，是他无数次意图占据智允，却被她的意志侵蚀时无可救药、无力反抗、无法停止的渴望和饥饿。

越是了解智允，越会被她吸引。

因为真正叫他们沦陷迷恋的，从不是完美无缺的伪装和世俗外在，而是她的伤口，是她知世故却从不选择世故的莽撞和坚定，是她身上流淌的混沌，它们告诉他们，她是可触及的。

两人火药味十足的对话，令金硕诊和金楠俊相视苦笑。

他们有过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冲动，情愫无法否认，却始终止步于现实的多思多虑，于是默默退出这场无声的战役，只是他们依然希望能成为智允亲密挂念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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