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过后，烽烟彻底平息。

北域边疆传出皇帝的死讯，而早在寿安公主领兵赶赴至京城的那一日，册立煜熠公主为大盛储君的旨意也跟着前后脚赶到了。

边城的行宫中。

身中剧毒的皇帝召来群臣、嫔妃，在众人的注视下，亲笔写了三份旨意，打头的那一份便是册立帝后爱女，在南域拔除邪教，在帝京平定叛乱，又是承接天命而降生的煜熠公主为储君。

第二份则是写明了，自己死后由储君继位，谢皇后辅政。

最后那一份写的，是对自己膝下各个皇嗣，以及后宫诸位嫔妃的去向安排——她们中许多人都没被召幸过，但无论召幸与否，皇帝都决定听从谢皇后的建议，废除本朝皇帝驾崩后，嫔妃也必须出家，形同死人的旧制，而是准许她们在内廷任职，或是出宫归家，但前提是要征得太后首肯。

写到最后一份的时候，皇帝的手已经哆嗦得不成样子。

他再是猛虎恶龙，也终于走到命尽一刻，但在他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依旧无人敢轻视陆晔生属于皇帝的威严——他疯了一辈子，谁知道临死会不会继续发疯，把所有人打包带走呢？

落下印章，将圣旨交付给心腹，令其跟随大军赶往京城之后，皇帝便挥挥手让前来见证的众人全部退下了。

主神的意识还被锁在他的身躯里，谢珝真给他灌下的毒药出自奇药系统，无药可解的同时不会让人死得太快，但过程可能就有那么点儿没良心了......

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皇帝习惯性地揉揉脑袋：“那东西不说话了，是因为知道朕快死了吗？”

他反复向谢珝真确认，是不是只要自己一死，那怪东西也会跟着死掉，而不是转而去附身他人。

“我保证。”谢珝真晓得他其实是怕了，但并没有戳穿。

面对死亡，人会生出恐惧的情绪再正常不过。

谢珝真非常体谅，愿意理解，并且深深地庆幸于自己死去的只是身躯，她的灵魂也会在成为天道之后重新圆满。

先前，她对于皇帝为何能反压制住主神那一缕意识十分好奇，托了造梦询问过世界意识之后，才知道，这个世界已经积累得快要到达临界点，远在千里之外的陆微垣似乎明悟了什么，立地飞仙。

世界养育她，她有所得时，也会反哺世界。

所以从那一刻起，这个世界已经实现了进阶，只是这变化对于世界而言或许只在一瞬，但对于人类和万千生灵来说，不算太过明显，还得再过几年才能显出成效来。

也正是因此，陆晔生这个本就精神意志强大的家伙，才能反过去压制住主神的意识，将自身化为牢笼。

【主人，世界意识说，祂现在可以截留灵魂，而不是像从前一样任由它们回归天地了，这个......皇帝马上就要嗝屁了，你想不想......】造梦扭捏地问道。

【不想。】谢珝真果断回答，【等他死了，就让他滚去投胎，今生事今生毕，我可不想再遇上这狗东西了。】

【好叭。】造梦想了想，搓搓小爪子，【主人主人，世界完成进阶，我......我就可以用灵魂的形式附身在外界的生物或者物体上了，您看那个，我虽然没太大作用，但是我......应该还算乖吧主人。】

它努力睁大豆豆眼。

就算没有表情，也能看得出它的讨好和向往。

谢珝真无奈地轻笑了声，突然脑子里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而一旁精神愈发衰弱的皇帝见她突然笑了，也跟着弯弯嘴角：“显明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吗？”

谢珝真点头：“陛下还记得吗，你和我，应该有两个女儿。”

她没法修炼完整的仙法，但上半部还是跟着稍稍练了下的，能主动控制着怀孕与否，而谢珝真这些年的心思全部扑在政务和陆微垣身上，压根就没有再养一个的空闲，所以这个传闻中的“二女儿”一直没有出现。

谢珝真不知道在主神推算出来的诸多未来里，自己的那个“二女儿”到底从何而来，但现在的她很清楚，这辈子恐怕是不会再有亲生的“二女儿”了。

皇帝闻言，表情垮下来：“好歹等我死了再说这个嘛。”

他把身子靠进谢珝真怀抱中，像是逃避着什么一样：“朕爱你啊。”

“嗯，我知道。”谢珝真轻声道，“陛下爱我。”

“大盛的皇帝爱你，爱得无法自拔。”陆晔生抬起头，鲜血从口中涌出，他从袖中扯出块干净的帕子，不紧不慢地擦拭干净，“我若是也真的爱你就好了，那样，或许就会不这么......唉，可我也的确是不晓得该怎么去爱人的。”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至于其他的，有时候不必非要弄得那么清楚，至少，我的确曾经真真切切地为那个时候，你向我伸出援手而感激着。”谢珝真像是安抚即将老死的狼犬一样，摸摸皇帝耳后的那块泛白的头发。

闻言。

皇帝先是苦笑了一声，而后，他的笑声越来越大，满口的鲜血也来不及擦拭干净了，经久难改的疯狂重新回到这个男人身上。

他一边吐血，一边用颤抖不已的双手抓住谢珝真的双肩，两眼痴缠地注视着谢珝真的面庞：“不，朕爱你！只要朕觉得爱你就行了！”

“从这份爱里，朕获得了满足，无需任何人来替朕做认证！”

“没有人有资格来评判、否定朕对你的爱！！！”

他狂笑不止，呕血不止。

覆盖玄色龙袍的声音颤抖着，抽搐着，在某一个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皇帝死了。

谢珝真默默见证他最后的狂言，将他搂在怀里，再合上双眼：“终于送走了。”

顿时一阵轻松，神清气爽。

她招来女官们，决定要暂时瞒下皇帝驾崩的消息，等到京城陆微垣传信过来，再发丧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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