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9211驾驶舱中，机长和第一副驾驶两人皆在奋力地往后带杆，可是外界的下冲气流无比强烈，生生压得飞机抬不起头来，即便是两人合力依旧是无济于事。

　　耳机和扬声器中回响着区域管制的声音，可是不知为何，无线电的声音干扰非常严重，徐苍根本就听不清管制员在说些什么。

　　不过大约也能猜到内容是什么，如今他们从九千八百米一路俯冲，区域管制员不着急才反常。

　　可是，现在不是他们不想返回原定高度，而是下冲气流始终在抑制他们的上升。

　　然而，突然之间，无线电的通信信号仿佛好了些，区域管制员焦急的声音在耳机和扬声器里同时响起：“蓝天9211，立刻保持高度，下方有炮射区！”

　　这句话是如此具有震撼力，同时传入了驾驶舱中的三人耳中，就连前面在座的机长和第一副驾驶都微微愣了一下。但是在经过片刻的失神后，两人发疯似的往后拽杆，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而现。

　　此刻，前面两人肯定是不能回复管制员的，于是徐苍代为通讯，他那边正好有一个手持话筒，立即呼叫乌市管制：“乌市，蓝天9211，下方的炮射区范围是哪里？”

　　在区域管制室早已经跟热锅上的蚂蚁的管制员听到徐苍的声音，顿时陷入狂喜之中，立刻急道：“高度八千五百米以下都是炮射区，现在炮射区内的活动还没有停止。我已经跟联系军方，请求暂停炮射活动了，但是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你们赶紧保持高度。”

　　“八千五百米？”徐苍看了眼高度表，此刻飞机高度已经快到九千米了，然而下降率还在接近两千英尺每分钟的程度，五百多米的高度在此刻的下降率下也就一分钟的样子。

　　管制员和徐苍的对话同样被机长和第一副驾驶听到了，两个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下面就是还在活动的炮射区，要是进去那边，岂不是要被当成靶子？

　　可是如今飞机的下降率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减小的趋势，机长不免开始慌神了。眼见往后带杆没有好转的样子，竟然开始不停地往后打升降舵配平。

　　徐苍脑子现在全是在考虑后续的应对办法，一时没有注意到机长往后不断打配平的行为，加之此刻驾驶舱相对嘈杂，后面客舱传过来的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也在遮蔽徐苍的感知，他竟是半点儿没听见配平轮转动的声音。

　　“乌市......”

　　就在徐苍想要跟管制继续沟通是否有些别的紧急处理法子时，他刚刚才说两个字，陡然言语中断，在周遭繁乱的声音中，他好像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然而，外界的声音实在是过于混乱了，他只是有所感觉，却无法确定是不是真切听到了。不过，徐苍的确不能分辨那引动他心弦的动静到底为何，可这一打断，收束了徐苍的心神，他猛地注意到飞机的配平轮在一直往后转动，再是一看机长左手大拇指正好就放在电动配平电门上，他脊背上都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你在干什么？”徐苍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跟管制员通话，暴起大喝：“松开配平！”

　　第一副驾驶被徐苍这一吼吓了一大跳，倒是机长却是针锋相对：“刚才你没听见下面是炮射区？你给我闭嘴，不要干扰我们操作。”

　　现在机长脑子里已经容不得其他了，就是想着如何让飞机从俯冲中恢复过来。五百米的高度可是撑不了多久了！

　　“该死！”徐苍恨不得给这个机长一巴掌，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徐苍之所以如此暴怒，在于机头过低的时候是不能过量使用俯仰配平的，这种操纵不但不会对改出有所帮助，甚至还会起反作用，额外增加飞机的空中载荷。

　　这应该是最基本的改出程序，然而，机长现在是一叶障目，根本容不得半点儿质疑。

　　就在此刻，驾驶舱中突然响起来客舱通信请求的铃声，这是乘务组在呼叫他们。在如此关头，驾驶舱哪里还有精力管客舱的事情？徐苍便是没有管客舱的铃声。

　　可是，见驾驶舱迟迟没有回应，客舱那边竟然一直在呼叫着，搞得驾驶舱中塞满了客舱的呼叫铃。

　　“这个时候来添乱！”

　　徐苍当真是烦躁不已，本来就乱的情况下，客舱这时候还要来插一手。讲道理，别的年轻的乘务员不懂事，乘务长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个时候还持续不断地呼叫驾驶舱？

　　忍无可忍的徐苍终于是受不了了，直接转换发射机到客舱内部通信的频道：“到底什么事？”

　　然而，回答徐苍的不是乘务长，反倒是此航班的乘务学员夏疏月。

　　夏疏月原本以为会是机长接听，没想到接通之后却是徐苍的声音，顿时大喜过望，急忙说道：“哥，我在后舱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现在越来越明显了。”

　　“嘎吱嘎吱的声音？”经过这么一个提醒，徐苍瞬间想到了刚才似闻非闻到的些许动静，莫不就是如夏疏月所说的类似于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对，不对，不对了！”几乎在第一时间，徐苍就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性。不，准确来说是非常不好。

　　他迅速将发射机转回到第一部甚高频，在频道中通知乌市管制员：“蓝天9211，受下冲气流影响，我们会下降至八千五百米以下，请尽快联系军方暂停活动。”

　　说完之后，徐苍根本不等管制员的回复，放下话筒，朝着前面两个还在带杆打配平的家伙猛地大喝：“停下，飞机载荷要超限了！”

　　区域管制室里，管制员在收到徐苍的通知后，先是一脸茫然，接着心脏像是被狠狠抓握了一下，几乎停止下来。然后，再次起身，朝着角落处负责跟局方联系的同事程远暴喝：“程远，你快点儿啊，飞机要突破炮射区顶端了。”

　　程远拿着座机话筒，满头大汗，嘴里重复念叨着：“快了，快了！”

　　就在此时，乌市管制室的主任悠哉悠哉地进来了，刚才他出去透个气，现在当真是神清气爽。只是这一进来就听见里面在大喊大叫的，不免有些生气：“干什么，嗓门这么大？”

　　说着，一眼就瞧见了还在站着的那个区域管制员：“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区域管制员一看主任终于回来了，整个脸都垮下来了：“主任，出大事了。”

　　驾驶舱中，徐苍又一次让机长和副驾驶停下来，可前面两人跟没有听到徐苍的话一样，闷着头还在继续自己的操纵。

　　徐苍彻底阴沉下来，眼见飞机已经快到炮射区顶端了，而飞机下降率始终如一，前面这两个人又是在一意孤行，徐苍胸膛之中霎时间掀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火气。

　　生死之际，徐苍可不管这么多了，断然吼道：“你们这两个蠢货，赶紧给我停下来！”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徐苍不自觉地右手握紧，恰好便是按下了右手握着的发话话筒，刹那间，徐苍的声音直接被收纳了进去。

　　而区域管制员这边在主任的指示下，刚将无线电通讯的信号调到扬声器上，顷刻之间，大半个乌市区域管制室都在响彻徐苍的暴喝声。

　　偌大的区域管制室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皆是暗叹这蓝天航空的机组人员都是这般生猛的吗？甚至连一向沉稳的主任都被徐苍这火气十足的话语给震得有些失神。

　　然而，很快就传来区域管制员焦急的声音：“主任，他们要穿过炮射区顶端了！”

　　这下，主任马上将目光放到雷达上。只见，此刻飞机高度已经下降到了八千六百米，看看触摸到了炮射区的顶端，而且还在持续下降，看起来突破界限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主任心头一紧，又是望向了角落处的程远：“协调好了没有，飞机已经进去了。”

　　“在协调了，在协调了。”程远那是一个心烦意乱：“你们别催我了，我头都要大了。”

　　本来这种计划好的军事活动就不是想停就停的，更别说民航和军航已经各自独立了，两个系统部门之间的协调天生就具有一定的滞后性。然而，不管是区域管制员还是主任都在不厌其烦地催促他，更是让他心情焦躁。

　　主任也是懂行的人，提了一句就不再打扰了，而是招呼了下区域管制员问道：“你刚才说机组反应飞机非计划下降是因为受到了意外的下冲气流影响？”

　　“没错，机组是什么说的。”区域管制员确认道。

　　“好强的下冲气流了！”主任惊讶道。波音737可不是那种单发螺旋桨的训练小飞机，而是数十吨的庞然大物，竟然能被下冲气流压得飞不起来，实在是少见得很。主任望着雷达屏幕，再是问道：“他们从哪里开始下降的？”

　　区域管制员回忆了下，指着雷达屏幕上的一个点：“是在P37之后的点。”

　　“那就以P37为中心点，半径四十海里内不允许进入航空器，联系总调度室，申请划出临时禁区。”主任停顿了下：“还有，将情况告知乌市气象台，让他们重新分析区域内的天气强度。还有......跟岚山，剑川，汉京管制透个气，让他们对飞往我区的航空器提前说明情况。另外，通知蓝天航空......”

　　驾驶舱中，徐苍激烈的言辞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倒是激怒了机长，只听他大声反骂道：“马上飞机要进入炮射区了，你让我们停下，是想让我们像靶子一样被打掉吗？不带杆，不往后打配平，那你说该怎么办？”

　　徐苍怒意更甚，这个机长当真是不可救药，于是大声驳斥：“大角度的飞机俯冲，如果带杆太猛太快，飞机的载荷会急速增加，你还在往后打配平，只会让载荷增速更快，一旦飞机载荷超标，机身很可能会断裂。”

　　然而，机长现在脑子全是炮射区的事儿，哪里还能听从徐苍的话。

　　在常规的认知里，飞机往下冲那就得带杆，这是一个本能的反应，不管是对于那个飞行员来说。可是真正优秀的飞行员就是不会被本能所支配，而是可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来分辨各式各样的状况。

　　就在徐苍话音落下的片刻，第一副驾驶突然喊道：“哥，飞机下降到八千五百米以下了，进炮射区了。”

　　管制员还没有发过来炮射区停止活动的消息，那下面迎接他们的可能就是一发发炮弹。这下机长直接无视了徐苍的提醒，带杆的力道又是加重了几分，仿佛飞机再往下一点点，那就是十死无生的地狱。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徐苍脸色无比阴沉，将机长对自己视若罔闻的行为尽收眼底，他可以容忍很多事，但不包括容忍将自己的生命交予一个已经失去理智的机长身上。

　　在徐苍最后的质问声后，驾驶舱里还是没有半点儿回应，或者他们甚至都没有精力去听徐苍在说些什么了，只是在固执地执行着自己所认为正确的事情。

　　忍无可忍的徐苍直接抬起脚，一脚蹬在右边的配平轮上，用劲之下，配平轮被直接卡死住了。

　　徐苍这般举动直接惊住了机长，他着实没想到徐苍是胆大包天，开始干扰他们的飞行操纵了。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机长大喝起来。

　　徐苍的目光无比的冷冽：“你们到底能不能听见我在说话，还是说......你们在找死？”

　　被徐苍接二连三干扰的机长火气也上来了：“那下面就是炮射区，咱们就这么冲下去，你说怎么办？”

　　“我只知道进入炮射区，我们不一定会死。可你们要是在一意孤行下去，我们就死定了。”

　　这下连第一副驾驶都忍不住了，插嘴道：“那就不管了？”

　　徐苍的声音无比坚定：“没错，不管了！”

　　现在就是一个死局，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万无一失的解决方法，唯一能做的应该是分清楚什么是更致命，更迫切的问题。

　　炮射区危险吗？尤其是还在活动的炮射区。毫无疑问，肯定是相当危险的，但问题是在划定炮射区的时候，为了放出出现意外，通常会比实际的炮弹覆盖范围要大上不少，而且，下面人又不会对着他们打，综合来看，就算进了炮射区被击中的概率并不算很大。

　　可若是在强硬地带杆和往后增加配平，不用炮弹打中，飞机本身就会因为载荷过大而机身断裂或者解体，刚才徐苍隐约听到的跟夏疏月反应过来听到的声音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机身开始变形的动静，这是相当危险的。

　　这个时候，机长简直就是魔怔了。徐苍其他时间无所谓，在这种紧迫关头，在他都说明了机体要不堪重负的情况下，机长还不能幡然醒悟，那他可没时间跟机长好，直接自己来。

　　“配平不要动了，带杆可以，不要猛带，缓慢往后拉，不要着急改出来，我们高度足够。下冲气流不会一直持续，而且随着高度的降低，飞机气动性能增加，飞机自身也会抵消下冲气流带来的影响。”

　　这时候的徐苍根本就不像一个第二副驾驶，反倒他才是驾驶舱里的机长，在指挥着一切。

　　不得不说，徐苍这一脚还是有些作用的。至少机长算是稍稍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再往后打配平了，带杆的动作也没有那么粗猛了。

　　密密麻麻的雨点撞击到机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除此之外，驾驶舱中不再有任何其他的响动，显得极为诡异。

　　突然机长来了一句：“我们不管高度，那要是被炮弹打到了呢？”

　　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徐苍反倒是显得异常决绝：“那就是我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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