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个人的演奏，两个人合奏的最大风险就在于，一个人失误后，很有可能会把他的同伴也带偏。但幸运的是白露并没有被叶言一个偶然的失误而影响到，就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白露很好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

再坚持一下！叶言告诫自己，很快就要到爵士乐的部分了，那一段会是白露的独奏，而叶言也可以趁此机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来完成最后的合奏部分。

这首曲子由舒缓到急促，最后又归于舒缓，共有三个部分。白露在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加入了一段爵士乐的独奏，叶言觉得这一段加得很好，用欢快的爵士乐来反衬战争的残酷这一主题，如果处理得当，能让曲子的水准到达更高的境界。

叶言记得自己和指导老师都夸赞了白露的想法，但白露却少见地羞红了脸，她说，那都是周衡给自己的灵感，不能算是自己的功劳。

周衡，又是周衡！

邦、邦。这次是连续两个突兀的琴声响起，就连秦芬也察觉到了演奏地不对劲。她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而置身事外的梅林则饶有兴致地盯着叶言，对于叶言这张脸，梅林是能够感到一丁点熟悉的。但那都是属于上一个人格的旧事了，现在的他是梅林，而不是过去的“贪婪与镰鼬之王”。

叶言的额头出现了汗水，不仅是因为弹钢琴带来的体力上的劳累，还有连续失误带来的自责。叶言，你在搞什么鬼呀！佟小姐可还坐在下面呢！

丢脸固然是一件让叶言难堪的事，但在佟小姐面前丢脸，那就可以说是无法忍受了！

快集中注意力，你可不能再失误了！叶言如此告诫自己。可越是这样，叶言的注意力越是难以集中，而他的手指也渐渐开始不听自己的使唤。

在精神恍惚之后，他好几次要弹错，但幸亏舞台经验足够，都即使调整了回来，否则一定会像个新人一样一旦犯错就会紧张地一错到底。

白露也察觉到了叶言在状态上的不对劲，在排练时，叶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连续犯过失误。是因为上台之后紧张了吗？白露没有空闲思考叶言这种大明星会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怯场和紧张的问题，马上就要到她的solo部分了，只希望在这之前叶言不要再出问题才好。

这一次，叶言终于没有按错键，但他因为心中的急切，而抢先按下了自己的键。四手联弹中，为了防止两人的手在钢琴键上互相干扰，一般都是各负责一个半区，这时候双方的默契感就极为重要了，如果有人抢按，那么很有可能两人会在同一个时间按下两个不同的键，钢琴所发出的声音也会因此变形。

果然，这一次不是冒出了突兀的声音，而是直接出来了一段奇怪的旋律。叶言抢按的后果就是接下来一小段旋律都无法调整回正常的节奏。

白露皱起了眉，对叶言的表现，她已经有些不满了。

琴键上，她的手速陡然加快，被叶言破坏的节奏被她抢救了回来。

这个女孩，好厉害！叶言忽然愣住了，他和白露排练不只是一次了，在指导老师提出由自己来做主导时，白露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叶言也觉得指导老师的安排是理所当然的，作为赫朗大师的弟子，叶言的钢琴水准就算比起他们的指导老师来也不遑多让，何况是白露这个学生呢？

后来的排练中，白露都把他配合得很好，但那些在叶言看来都是应该的。能够和自己这样的大明星合奏，白露表现得更加努力些，也是十分可以理解的事。

但现在，叶言才看到这个女孩在钢琴上的造诣来。

虽然没有达到周衡那怪物一般的高度，但叶言知道，和自己相比的话，白露并不会比自己差。

叶言的手渐渐放缓了下来，由他主导的部分已经结束了，现在是白露的solo部分。

该死！叶言捏紧的拳头，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下了如此低级的错误，不仅是这场精心准备的表演被他毁了，就连表演结束后他所设计的表白环节，也没办法展开了。或许就如家族所看待的那样，叶言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一事无成又喜欢沾沾自喜的废物。

一段欢快的旋律在白露的指尖响起。

“怎么会？”秦芬的心里忽然跳了一下，刚才那急促的段落虽然偶有杂音，但给她的感觉就像是身处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漫步在被炮火摧毁后的断壁残垣里。这时，她忽然听到了这样愉快的声音。

就像是有马戏团来到战后空无一人的城市里，马戏团的演员们用自己的方式祭奠着这一场战争。越是欢快、越是悲凉。

秦芬都能体会到这一段的奥妙，其他人当然也可以。

梅林的脸上也露出了悲凉的神色。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一段历史，又或者说，没有人比过去的他更了解那一段历史。“贪婪与镰鼬之王”可是经历了整个二战的人。

虽然现在主导着身体的是梅林的人格，但“贪婪与镰鼬之王”的记忆并没有永远地消失，而是被他藏匿在脑海的深处，只有极其偶然的状况下，才会被激起一点点。

梅林仿佛置身于二战的战场上，置身与城市的断壁残垣之中。

亲人、朋友还有面包店里惹人厌的胖老板，梅林能随时唤醒记忆中关于城市的一切，他也能像调出电影镜头一样找到记忆中的那座城市毁于战火时发生的状况。

在那一场死去千万人的战争中，年轻的贪婪与镰鼬之王失去了亲人，也失去了朋友。

如果没有得到巫师组织的救助，他就连自己的命也要失去了。

但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并成为一个强大到极点的个体。

在战争的废墟之中，吸收了无数死者的能量，他突破了人力的极限，并窥探到了名为“巫师王”的境界。

再后来，岁月催促他老去，为了逃出时间的轮回，贪婪与镰鼬之王选择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方式。

那就是重塑一个年轻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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