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衡是一个足够理智的人，那他就不应该答应赤鬼的请求。谁都知道，与虎谋皮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当年的智秀将军何尝不是一方豪杰，最终也落得被赤鬼反噬的下场。

但周衡和智秀将军不同，或许智秀将军很擅长和人作战，但他在应付鬼这一方面远远不如周衡。

厉鬼有多危险，关于这一点，周衡的理解要比这些凡人将军深得太多。所以，周衡也同样知道厉鬼能给自己带来的帮助，特别是这样一个有自己意识，能够和人类正常沟通的厉鬼。

“行，”周衡还是选择了点头首肯，“你附到我的剑里吧。”

对赤鬼来说，周衡的话就像是一道赦令，让他从灰飞烟灭的边缘走了回来——当年与智秀将军的一战让赤鬼失去了自己的形体，从此只能依赖寄居和饮血来生活。如果得不到主人的应允，他这样没有形体的鬼是没办法寄居的。没有宿主又没有形体，他终会自然地消散在空气里。

但既然有了周衡的许可，赤鬼就算是捡回了一条命。那团黑雾迫不及待地朝着玉碎涌了过来，玉碎银色的剑身上也产生了诡异的变化。

一条赤红色的线出现在了剑身的中心，就像是长剑莫名其妙多了一条经脉一样。即使不借助任何特殊能力，周衡也能闻到从纤细的红线中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这只赤鬼究竟饮下了多少人的鲜血，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周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但转眼间，那条红线就消失了。更准确的说，是隐没进了玉碎的内部，就像是平平无奇的玉碎忽然学会了饮血一样。

当那团黑雾完全从空中消失，就意味着赤鬼已经全部进入了周衡手中的玉碎里，虽然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就连重量也没有丝毫增加，但周衡能感到自己手中的剑身上传来了强大的阴煞之气。

“赤鬼，”周衡抖了抖手中的玉碎，“收敛一些。”

“是的，主人！”剑身中传来了赤鬼的声音，同时，那股阴煞之气也收束了起来。现在的赤鬼十分听话，但周衡可不会因为而对他放松警惕。

“十二寿断已经消失了，”站在一边的梅林忽然说，“一把新的妖刀却诞生了。”

是的，周衡手中的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玉碎”了，当然也不能算作“十二寿断”。

“玉断。”梅林笑着问周衡，“这个名字怎么样呢？”

“都无所谓吧。”周衡说。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名字”的重要性。

梅林笑了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要一起进去吗？”他忽然用手指向钟楼的木门。

“能进去吗？”周衡有些疑惑，刚才梅林用十二寿断去砍门，结果十二寿断都断成了两截，也没见木门有任何松动。

但梅林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

他的力量，他的权柄，他的欲望，他的智慧，还有他的意志。五拥其一，便可以朝拜死去的君王。

周衡将玉断插进了原本玉碎的剑鞘里，然后挂在了腰带上。接着，他走到了木门边。

“快推开它。”梅林在周衡的耳边轻声说，“只要轻轻地推开它，就好了。”

真的能推开吗？周衡记得白天和秦芬一起来到这里时，自己明明无法打开那一道铜锁。

“你可以做到的。”梅林继续教唆着周衡。

是的，他可以做到。仿佛是被梅林点醒，周衡脑中忽然明白了这一点，白天时的他并没有被铜锁所阻拦，而是他自己在潜意识中选择了拒绝。

不要，不要打开它。是周衡的理智在提醒他。

“就像十二寿断和玉碎合二为一变成了玉断一样。”梅林轻声说，“你也应该找到完整的自己。”

完整的自己？周衡的手按在了木门上，阻碍着木门开启的铜锁忽然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就像是一柄无形的钥匙已经插进了锁芯里，只要周衡再稍微用力些，命运就会和那柄无形的钥匙一同扭转。

周衡的指尖稍稍往前推了推。

啪！铜锁忽然发出了一声响动，接着便是“咿——”地一声。木门应声开了。

和想象中的不同，并没有大量的煞气从钟楼中汹涌而出，木门打开后，钟楼的内部展示在两人的眼前，和普通的钟楼没有任何的区别，一条弯曲着向上的阶梯便是里面的全部。

没有任何的犹豫，周衡身边的梅林身子浮动起来，飘进了钟楼内部，站在门口的周衡略一犹豫，也跟在了梅林的身后。

两人顺着阶梯往上走，虽然步伐不快，但路程很短，用不了多久，两人就走到了钟楼内部的顶端。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原本由齿轮推动的大钟已经完全停止了运转，那些齿轮上也沾满了锈迹和灰尘。

梅林的双脚没有沾地，而周衡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了积满了灰尘的地板上，他每迈出一步都会在地板上激起一点灰尘并留下一个脚印。

那些倭国人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往里闯，而自己也在门外感受到了大量的煞气，周衡本以为钟楼的内部应该是一个像水王座一样奇异的异空间，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普通，普通到毫无特点。

梅林在钟楼内部缓缓地飘动，这个在欧洲长大的巫师应该对这里的情形毫不知情才对，但他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梅林的视线在积满灰尘的齿轮间流动，看上去满是过去的回忆。

最终，梅林停在了一枚最大的齿轮之前，这枚齿轮是整个钟楼运转的核心，但现在钟楼已经停止运转了，这枚大齿轮没有人时常涂机油来维护，早已长满了暗红色的铁锈。

值得注意的是，大齿轮的一块锯齿上，突兀地挂着一枚铁环。

这枚铁环就像是一个制作粗糙的王冠，上面预留了几个可以镶嵌宝石的凹槽，却没有任何宝石镶嵌在上面。就连铁环本身，也没有人为它镀上一层银漆或者金漆，所以它呈现出了和这里相得益彰的暗青色。如果梅林不主动将它拿起来，周衡是不会注意到这一枚铁环的。

叮叮叮——”忽然有声音在周衡的腰间急促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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