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曹芳大声喊出了周衡的名字。

但周衡没有回应她，他紧咬着牙，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把曹芳和那只白猫都户在他的身下。

曹芳看到那些白色的利齿就像是从机关枪里打出的子弹，深深地扎进她周围的土地里，却没有一颗落在她的身上。因为周衡已经用自己的背脊保护住了她。

“周衡，你怎么了，周衡！”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周衡的名字，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这还是来到四年里她第一次落泪。四年前，她被迫离开了北平城，在前往临海的飞机上，她捂着脸泣不成声。从那一天起，曹芳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谁都无法打败她，她会在临海城里东山再起。

可她错了，有的时候除了无助地哭喊，她什么也做不到。

曹芳看不到周衡背后的情况，但她能想象到一枚又一枚白色的利齿正在穿破周衡单薄的衬衣，扎进他的身体里。

这个看上去和普通大学生也没什么两样的年轻大男孩为什么会这么执着？明明他只是自己花钱雇来的临时员工，为什么要拼命到这种地步？

周衡也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看到白色的雨幕从空中落下的时候，他下意识把曹芳护在了身下，就像是身体自然的反应，仅此而已。

此刻，他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周衡没有来得及天师系统发出指令，但天师系统已经根据他的身体状况自动开始运转。

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比如宿主生命濒危时，天师系统才会进入自行运转的模式。

周衡体内的能量正在被天师系统抽离他的身体，而他背后的伤口也在快速地愈合，那些扎进他后背的牙齿被挤出了他身体。

天师系统不会让他轻易的死去，比起恩赐，此时天师系统更像是根植在周衡身体里的诅咒。

在给予周衡力量的同时，天师系统也在从他这里夺走许多东西——周衡已经无法品尝美味，也失去了深度的睡眠，他不会因为大笔金钱入账而感到开心，甚至当死亡迫近时，天师系统也会在他的脑内分泌激素来帮助他平稳心中的恐慌。

作为人类，他正在丢失某个重要的东西。

雨停了。

“咳！”周衡的嘴里咳出了一大口鲜血，这些血喷在了曹芳衣襟和脸上。

“不好意思。”周衡冲身下的曹芳露出了一个疲惫地笑容，然后他努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转过身来，看到那条蛇还在湖边虎视眈眈。

王蟒也在凝视着他——眼神里闪烁着提防与畏惧。

它仿佛看到了一只真正的怪兽。

如果说不久前王蟒还觉得依靠“齿雨”这一招可以依靠，那现在它已经明白自己在这个人类面前毫无机会。

它的头颅垂下，身子往后蜷缩起来，它害怕了。

周衡朝着湖边一步步走过去，王蟒却一点点往湖心退去。

青玉湖的湖水正在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何亦阳正站在湖边，缓缓地跪倒在了地上。

周衡走到了他的身边。

“它要来了，”何亦阳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位大人要来了。”

王蟒的身子彻底地伏低了下来，大半个蛇头都已经埋进水底，只留出一小部分还在水面。

白色的雾在青玉湖的湖面升起。

比起上次在工地里，由李禹尧所引起的雾，这次的白雾不仅更加浓重，覆盖的面也广了许多。整个宽阔的青玉湖湖面，都被白雾笼罩住了。

如果不是因为这雾里浓浓的阴气与煞气，周衡一定会误以为自己在仙境里。

曹芳抱着猫走到了周衡的身后，现在这里的能见度已经不到一米，那条大蛇完全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如果王蟒选择在这个时候向他们发动攻击，那只怕没有人能逃出生天。

但王蟒就像已经消失不见了一般，青玉湖变得出奇的安静。

“谁、谁来救救我啊！”远处传来曹泰的呼喊声，他的双腿终于恢复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但这场白雾加剧了他的恐慌，他在雾里大喊，“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就把大把的钱给你！”

没有人回应他。

“哇呜——”他忽然又放声哭了起来，就像一个无助的孩童，说着一些孩子气的话，“我要去告诉老爷子，我要他派直升机来接我！”

“真是给曹家丢人。”曹芳在周衡的身后小声说。

“嘘——”周衡把手指放在嘴唇前，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被浓雾封锁住的湖面。

它来了。

除了迷雾，曹芳什么也没有看到，但她感觉到一股压力猛然袭来，从天灵盖直接贯穿到她的脚底。

她跪在了地上，如果她不跪下，这股压力就会压断她的脊梁。

她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冻结了，变成了和水泥一样沉重的固体。强烈的窒息感甚至让她无法发出声音向周衡求救。

曹泰那边也早就没有了声音，他或许已经死了，或许已经昏了过去，曹芳没有心思管那么多了。

她的身子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那只白猫从她的怀里跳了出来，在她的身边绕着圈，偶尔会伸出蛇头舔舐她的身体。但这并不会让她变得好受，她的嘴一张一合，想要把空气吞进肚子里，但是沉重的压力让她的肺部无法再吸入新的空气。

这种感觉就像是潜水员在海底脱去了潜水服，可怕的压力在挤压着她的身体。

她最终因为大脑缺氧而昏了过去。

这就是为什么数千年过去，龙只会出现在图腾与文字里，而没有留下任何影像的原因——

凡人没有觐见龙的权利。

迷雾中出现了巨大的黑影。

王蟒与这个黑影比起来，和一条小蛇也没有区别。

“龙王！”何亦阳的额头点在地面上，他虔诚地向那个黑影跪拜。

这就是龙？周衡昂起头，三年来，他已经见识过无数奇闻异事，但没有一桩能与眼前的景象相提并论。

哪怕没办法看到雾中的真形，但只要感受到这股威压，周衡就已经明白了，“龙”与自己所遭遇的所有生物与鬼魂都不在同一个级别。

周衡咽了一口口水。

郑丽曾夸奖过他的聪明才智，可在龙的威压之下，他觉得那点聪明才智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

超越常识之外的强大，那样的存在就是——“龙”。

“嗡——”震动。

空气、地面、湖水，所有的东西都在随之震动。

这些震动变成沉重的音节，传递到周衡的脑内。

“跪——下——”

人类这样低级的生物，不配在龙的面前站立。

“啊！”周衡的膝盖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发出了痛苦的呼号声。

但他还是稳住了身体，没有跪倒下去。

雾中的巨大黑影缓缓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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