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百姓们声音不一，嘈杂不已，吵吵闹闹的，边航青听到了很多声音，也感受到有不少声音被盖过了。

  “怎么能不带？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家当，房子已经要被冲垮了，这些东西还不带走，我们吃什么用什么？”

  “就是！就算是死，我们也不能放弃家中的牛马。”

  “死也不放，你们带我们上山，山上又冷又没吃的，什么也不带，我们还不是要死？”

  百姓们各有各的考虑，如果真把东西留下，或许他们的动作是要快些，可他们真的能活下来吗？

  上了山，洪水爆发，哪怕是山中的野味只怕也会被冲走，到时，没粮食没穿的，没被褥，他们又冷又饿，怎么活下来？

  纵然最后活下来了，回到城中，房子没了要重建，家里的牛马也不剩，身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他们全部都要当乞丐吗？

  边航青捏着眉心，百姓们说的都是实话，他无法反驳。

  可问题在于，比起这些，他觉得活下来更重要！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的心情，你们想要把这些东西带走，那是因为这些是你们全部的家当，你们无法舍弃...”

  边航青闭了闭眼，强忍着心中看到这些场面的悲凉与无法言说的难受，“但，在生与死面前，你们只能做决定，总要抛弃一方。”

  牛马是他们的家当，对于普通老百姓们而言，他们无法舍弃很正常，毕竟，他们可能终其一生就是在靠这个存活。

  如果舍弃了牛马，他们也无法活下去。

  就算他们有幸活下来，再次回归到这座城，届时，房屋不在，田地不在，他们全部都要重新开始，勤勤恳恳的老百姓们如何能舍弃？

  “轻一点的包袱，日常衣服，我可以同意你们带走，但是重些的被褥与牛马这些我无法同意。”

  边航青把心一横，还是说出了压抑却又不得不说出来的话。

  “这些东西在上山的时候只会拖慢我们所有人的速度，你们必须要放弃，这些东西有朝一日你们还有可能攒回来，可人没了就是没了。”

  他参军不到两年，去年见识过水患的残忍，它来时汹涌且猛烈，非人力所能逆转的，眼看着一个个家庭破碎。

  家破人亡，有些更是在河水来临前，拼尽全力，只来得及把孩子放到一处较为安全，没有被水淹没的地方，自己...却因此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河水淹没头顶，直到河水将他们无情冲走...

  等水患结束，他们会看到“尸横遍野”，被河水浸泡过的尸体面目全非，几乎快要辨认不出来最初的模样。

  所以，边航青比谁都更清楚，这些东西就是拖累，有它们在，死的几率在八成以上。

  可，人的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

  这些是老百姓们积攒已久的财产，他们不愿意放弃正常，可边航青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却不得不做出决定。

  百姓们的反抗声异常大，面对边航青的话，他们无法听进去，哪怕明知道这个时候舍弃才是正常的。

  可他们就是无法舍弃，有些人一辈子才这么点东西，放弃了，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于百姓们而言，放弃了这些东西，迟早也是个死。

  对边航青来说，其他的问题都可以在后续解决，人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不行，就是死我也要和我家的牛死在一起！”

  “对，东西不带上去，我们也活不下来。”

  “你们这些个当军官的，根本不会在意我们平民百姓的生死，要我们放下，就是在挖我们的心。”

  反抗声犹如浪潮，一拍抢过一拍，前赴后继，把边航青带来的二十几个将士给逼得连连后退。

  楚曦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看到百姓们异常的抵触，就差没有挤到边航青的面前，朝他吐口水了。

  百姓们的议论与反抗实属正常，如今的朝廷已不复先皇还在的盛世，百姓们就连吃饱穿暖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颠沛流离是他们的常态。

  因此，他们无法不怨恨，对于为大周卖命的边航青，他们充满了抵触与仇恨。

  楚曦上前，她穿的还是一身常服，是之前抓元县令他们时的那套，还没换下。

  人声鼎沸，反抗声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在抵触边航青的提议。

  她穿着一身锦服，走到边航青身边，冷静的神情，面向眼前情绪激昂的百姓们，一字一顿道。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距离天亮只剩下不到三个时辰了，继续耽误下去，不到两个时辰，你们就能与这些东西一起浸泡在水里了！”

  “你们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那身边的家人，妻儿老小呢？”

  楚曦总是这样，一针见血，直切要害。

  她不会循循善诱，耗费宝贵的时间去开解这些百姓，只会把残忍的现实剖开，摊在他们面前，让他们自己看清楚。

  是生...

  还是死，自己选。

  反正，无论选了哪种，真的发生时，他们也不能怨天尤人！

  因为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无论结果好坏都该由他们自己买单。

  良言劝不住想死的鬼。

  楚曦这样直白的话语显然把在场的众人都给说愣了，即便他们再怎么没念过书，也听明白了楚曦这话翻译过来就是——

  要生，还是要死，自己选。

  边航青怔然转头，安静凝视说话少年的侧颜，他有着一张唇红齿白，清雅如莲的脸，这样的长相通常会很有迷惑性，让人误以为他是个淡然清雅的文人墨客。

  大雨酣畅的情况下，大部分人都穿了斗笠蓑衣，雨打湿了他们的蓑衣，大风无情的呼呼刮着，冰冷的雨水就这么时不时的一些飘打在他们脸上。

  面前这个看着不到及冠之龄的少年，一番话让好些人都不得不...放弃了一部分东西，比如扛着两三袋米的，还有舍不得家中桌椅的...

  这些在生死面前，在楚曦这种无情戳穿的话语下，选择了生。

  有人不得不狠心放下一些拖慢速度的东西，也有人选择继续坚持己见。

  对楚曦与边航青两人前后所说的话，罔若未闻。

  楚曦让边航青把这些人分为两批护送，东西少的可以走前面，东西多的，会拖慢速度，就分出一半将士帮忙。

  这是唯一的办法，若能都活下来，自是最好不过。

  若不能...

  也不会让其他本可以活下来的百姓，跟着一起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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