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姜没有丝毫的犹豫，看似激昂的话语搭配着异乎平常的冷静，让人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某种决心已经尘埃落定：“不用考虑了，不管前路怎样，我都将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无论你们抛出什么筹码，我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就算不为别人，我也得为我自己！

  你们怎么看我，我不在乎，我只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也曾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我忘记了来时的路，我害怕后面走着走着就会迷失在某个地方，变成某种可怕的怪物，终其一生，再也回不去！

  这不关公平，道理，也不关位置和格局，只是一种直觉，一种本心，一种源于对自我人生价值，人生梦想，或者说人生意义的考虑。”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沉吟了一会儿继续道：“我知道，在你们看来，我的想法和决定太过于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了。

  有一种不顾实际情况的失真主义，甚至，在你们心里，你们会觉得我所向往的东西，过于乌托邦，过于理想化。

  说好听点叫纯粹的梦想战士，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一个徒有其表，夸大其词，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将自己置于救世主义的道德高点，把你们的想法和方针贬得一文不值的虚伪人。”

  云顾问盯着赵姜的眼睛，认真中带着一种诚恳道：“如果我们没有研究过你的资料，你的经历，你的所作所为，那你当前的表现，确实符合虚伪人的定义。

  就凭你说的那些话，那些观点，就会给人一种不切实际的假大空，让人感觉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天真，幼稚，虚荣，幻想主义……但我们了解你，所以才会亲自来拜访，确定你的想法，听取你的建议。”

  “刚才你说的人类命运共同体，我知道，但是说真的，我并不觉得那个能实现，至少在我能够预见的未来，它不可能实现！

  除非你能够另辟蹊径，在现有的文明基础上开拓出全新的文明，并且战胜人性的弱点，解决基因里自带的遗传问题，不然，绝无可能！

  当下的世界，虽然是虚伪的，强权的，双标的，弱肉强食，冷血无情的，但它一直在被践行和传承。

  顺它者昌，逆它者亡，这个道理，我相信你肯定明白。

  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或者说纯粹的好人，我和许老，都不希望你在明白这个道理后，还要跟当前的世界对着干，毕竟，那样的话，你等同于在寻死！

  我们不排斥乌托邦，也不否定梦想主义，但这一切都要有个前提，你要先有本事活下去。

  不然，做任何决定之前，你就得先问问你自己，你的拳头够大吗？你的底牌够多吗？你的杀手锏能够让人发自内心的忌惮吗？你有勇气和本事在关键时候掀所有人的桌子吗？

  若是没有，那就将头埋低，将理想和抱负，梦想和善良全部藏起来，专心做事，低调做人，你可明白？”

  赵姜点点头：“我明白！”

  云顾问双目炯炯有神：“所以，你最终的决定是？”

  赵姜迎着对方的目光，心平气和道：“抱歉，这个问题，我可能无法顺应你们的好意！”

  银发老人深深地看了赵姜一眼，心中若有所思，直接沉声道：“我会将你的话转达给上面，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尝试说服他们，在你需要的时候，尽量护你周全！

  但我不能保证，所以，你若是执意走这条路，你要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赵姜：“那就麻烦了。”

  银发老人摆摆手：“不用客气，如果你这样的人都不值得我去努力帮衬一下，那这个世界上，可能就没有值得我去帮衬的人了。

  世人都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真正能够做到的有几人？

  嘴上功夫与实际行动，永远是两码事！”

  ……

  在高密度的信息交互中，时间的存在感尤为弱，不知不觉，一转眼便过去了五个小时。

  “小赵同志，今天就到此为止，谢谢你的配合。

  其它的话我就不说了，还记得上次我送你那句忠告吗？

  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谨记！！”

  银发老人率先起身，主动走到赵姜跟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通过手上的力道，传递一些不便言语的信息。

  “谢谢您，我一定会谨记于心！”

  赵姜感受到对方由衷的关心，心中触动颇大。

  通过之前的交流，他已经知道了很多对方故意透露的隐密。

  这位军方大佬，看似权力很大，话语权很重，在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上，一样身不由己。

  松开赵姜的手，银发老人亦然转身离去，干净利落的背影，让人恍惚间忘了他的年纪。

  “如果我们失败了，你的船能否为我留一个位置？”

  云顾问没有与赵姜握手，而是隔着两米的距离，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赵姜嘴角微掀：“如果你不怕被导弹打下来的话，随时欢迎！”

  云顾问咧嘴一笑，给了赵姜一个特别的眼神，转身迈步，紧随银发老人，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呼~~~~”

  赵姜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中不断消失的无人机，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脸色由刚才的轻松与平静，变得凝重而深沉。

  这次与西部战区会面的内容，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得知的真相也让他十分难受，内心深处，因为某些人性光辉的部分，让他陷入了艰难的挣扎。

  他不知道该不该放弃，以自我安全为核心的最优选择，更改逃离地球计划，趁着时间还来得及，用实际行动为中下层的普通百姓发声，在黑暗中博出一丝光明！

  如果自己不去帮助他们，那这个世界上，很可能再也没有人有能力且主动愿意去帮助他们了。

  届时，毁灭，多半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如果自己要帮助他们，那必然会得罪这个世界的顶层，等同于站在了世界权贵的对立面。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自己选择了出手，就必然会暴露自己真正的实力，届时，一定会被针对，从而影响地球逃离计划。

  甚至，自己也会因为某些意外，陷在这件事情里面。

  “如果我还是一个普通人，面对这样的真相，我内心会怎么想呢？”

  “一旦灾难发生，发现无力对抗，那我多半会想，这个时候，要是有人能够拯救我就好了！”

  “如果没有人拯救我，恐怕只能在绝望中清醒着意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亡，那样的话，我会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的吧？”

  “如果在巨大的绝望中，有人能够为我发声，尝试拯救我，哪怕他没有成功，在临死之前，他应该也会成为我最后的英雄吧？”

  “我笑着望向他，他努力奔向我，他在努力，而我，正在消亡！”

  “如果我死了，去到下一个世界，还保留着记忆，回看上一世最后发生的事，我会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或许……是只身伫立在漫天的冰雪中，突然感觉到一丝温暖吧！”

  赵姜自问自答，将自己代入普通人的视角，换位思考，脑补灾难，幻想来世，最终给出了符合自己内心的答案：“或许很愚蠢，但我真的想要一丝温暖啊！”

  内心得到答案之后，赵姜突然笑了，就像一个站在冰天雪地中的孤独身影，隔着无法逾越的次元，回看上一世最后的英雄那般！

  虽乌云蔽日，苍穹欲坠，吾亦往矣，只愿火种不熄！

  ……

  在与西部战区新一轮的合作中，赵姜同意了将剩下的六千亿换算成各种生产资料。

  于是，每天都有海量的卡车，载着各种资源，密密麻麻，前赴后继地送往微生生物研发部进行质量检测，之后再重新装车，赶往正在全力新建的摘星基地。

  公元2026年，3月21日傍晚，青海发生了一场八点一级的大地震。

  地震发生后不久，微生生物的研发部突然发生爆炸，恐怖的余波震动方圆数里。

  在巨大的爆炸中，火光照亮夜空，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犹如滔天巨物。

  远远望去，整个微生生物的研发部，都好似被黑雾世界笼罩了一般，赫然成了一个不祥之地。

  人们看着犹如魔雾一般升腾的巨大浓烟，骇然不已，不敢相信，那就是微生生物的研发部，曾经的焦点中心。

  周围的消防部队收到通知，第一时间全力支援，然而，却被微生生物的安保人员尽数拦截在外围。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最先被拦截下来的消防队伍队长，看着远方那浓郁得近乎粘稠的黑烟，满脸的焦急和不解。

  “我们老板说了，研发部里面的情况已经失控，里面有很危险的化学原料，随时都可能发生堪比之前的大爆炸，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谁都不允许靠近！”

  被华国锋招来的退伍老兵金勇肉身挡道，神色凝重，态度坚定。

  “我们是消防部队，职责就是灭火，处理这种险情，你们若是拦住不让上，任由火势蔓延，那你们公司的损失，我们可不负责。”

  消防队长看着远方的险情，握紧拳头，职业道德在不断催促他前进。

  金勇沉声道：“我们老板说了，再大的损失，都比不上你们的性命！

  所以，无论你们怎么说，我们都不可能放你们过去。”

  “我能理解你们想对人民财产负责的心情，但也请你们理解我老板为你们生命安全着想的决心。”

  消防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队友们，发现在火光的映照下，他们的眼眶泛红，对着自己微微颔首，不由得心中一紧，瞬间明了，当即严肃道：“这位同志，请你让开，这火，我们一定要救！”

  金勇见他们想硬闯，当即大声喊话其它同伴：“大家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放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进去，我立马要他滚！”

  话音一落，二十几名安保队员，全部围了过来，堵死消防人员与车辆前进的缝隙。

  消防队长见状，转身走向车辆，带着火气大声道：“此路不通，我们换一条！”

  金勇闻言在身后大声道：“你们换多少条都没用，所有的路，都有我们的人，别说你们，就是苍蝇都飞不进去！”

  “研发部里全部是危险物品，我们老板下达了死命令，绝不允许任何一个消防员白白送命！

  你们可以上报，但我们绝不会退让！”

  话毕，眼神死死盯住众人，态度极其顽劣！

  ……

  同一时间，赵姜的电话里。

  “小赵同志，我听说你的研发部发生了大爆炸，真的还是假的？”

  赵姜：“真的！”

  电话那头声音凝重：“究竟怎么回事？”

  赵姜沉声道：“被人算计了，之前送到研发部里检测的某些材料有大问题，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殊的东西，能够被检测声波触发，导致事故……目前所知信息不多，但起因大概是这样子。”

  电话那头：“我马上让周围的消防部队过来，你不要着急。”

  赵姜：“不用！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研发部里面的危险，你让他们去灭火，就是让他们去送命！

  让它烧吧，烧完就好了。”

  电话那头：“伤亡严不严重？”

  赵姜：“暗中黑手可能只是想毁了研发部，并不想谋财害命，因此他们时间卡得比较好。

  昨天刚把里面最后一队研究人员送到了摘星基地，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电话那头似乎松了口气：“你的意思是，没有人员伤亡？”

  赵姜：“如果机器人算的话，那伤亡相当惨重，如果不算的话，那就暂时没有！”

  电话那头：“里面有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如果有的话，我可以派直升机过来帮你灭火。”

  赵姜犹豫片刻后回道：“您觉得可能会没有吗？如果没有，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但是，事已至此，算了吧。

  研发部固然重要，但终究是比不上战士们的性命，您别让他们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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