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显要上初中了，开学前一天，老道士千叮万嘱：“显儿，鬼魂存在是自然规律，只要不是厉害到可以伤人的厉鬼，其他的都不要管，就当做看不见他们。”

  “在学校里不准说能看到鬼，也不准做法事，也不准你帮其他同学驱鬼，听到没有！”

  养孩子的痛苦谁体会谁知道。

  曾经万事不愁、心中无忧，每天笑呵呵的老道士，终究是板起了脸，拿起了藤条，开始了棍棒教育。

  可打有用的话，游显就不是游显了。

  才走进初中的大门，游显就看到了厉鬼。

  这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鬼，从他的动作来看，不难猜出他曾经是个老师。

  男鬼身上的怨气很重，看着学生们笑容格外渗人。

  他每天都在教学楼里游荡，看到上课不认真听讲或者是调皮捣蛋的学生时，他怨气暴涨，手里的尺子在空气中拍得啪啪作响。

  他还喜欢站在学生身后，看着学生写作业，游显就被他看过两次。

  第一次，游显不耐烦的把作业塞进课桌里，第二次，游显冷着脸道：“滚！”

  “啊？”

  男鬼没反应，同桌小呆子有反应了，他怯懦的低着头，声音细如蚊：“我、我滚。”

  男鬼盯着游显的眼神格外恐怖：“欺负同学，又是一个和刘耀一样的坏秧子。”

  游显烦躁的把准备离开的同桌拉回来坐下，狠狠瞪着男鬼，男鬼却像是陷入了回忆，喃喃念叨着：“刘耀又没来上学，不行，我得给他家长打个电话问问……”

  “碰——”

  游显踹了一脚课桌，同桌抖了一下，小心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游显没有耐性，连续一周见鬼后，他实在忍受不了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自己绘制符纸了。

  他省了两天的零花钱买了点黄纸，又偷偷弄了点鸡血，绘制好符纸放在兜里。

  想到今天放学后就可以把这个男鬼净化了，他难得有些高兴，看着比往常兴奋许多的同桌，他问道：“你今天怎么那么开心？”

  同桌胆子实在是小，从入学第一天就是个鹌鹑模样，整天畏畏缩缩的。

  被游显一问，他显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小声道：“我爸妈回来了，这次回来他们会带我一起去外面。”

  哦。

  游显不感兴趣，继续想着怎么驱鬼。

  可惜……他没等到放学。

  晚自习第二节课上课没多久，地震来了。

  霎时间地动山摇，所有人都在尖叫。

  游显听到了老师惊慌的引导，学生们都在往外冲。

  游显坐在教室靠窗的最角落，他想走，却发现同桌已经害怕到愣住了，他正想拉着同桌一起走，教室塌了。

  预想中的被砸没感受到，他反倒感受到了被鬼抱的感觉。

  “别怕别怕，老师在，坚持住。”

  那个总是在游荡的男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教室里，把他和同桌抱在怀里，自己挡住了倒塌的墙壁。

  鬼的怀抱非常冰冷，就像是进了冷冻库一样。

  游显没有害怕，他只是震惊的伸手摸了摸鬼的身体。

  “为什么，为什么你能有身体？”

  鬼不都是无实体的吗？

  男鬼好像很痛苦，鲜血从他头上涌出来，他说：“地震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在五楼，救援人员很快就会来，一定要坚持住。”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别怕，有老师挡着。”

  游显和鬼各说各话，同桌已经吓晕过去了。

  这次的地震非常严重，在被困了六小时后，游显等到了救援人员。

  救援人员看着全然无伤的两个孩子，惊喜交加，只有游显一个人看得到，在他们被救的那一刻，男鬼消失了。

  竟然自己消失了？

  活了十二年，亲身经历了地震，游显第一次见到鬼自己消失，也亲眼见到了鬼的诞生。

  那鬼不是别人，是他的同桌。

  同桌和他完好无伤的被救出来，本来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可同桌听说他爸妈坐的大巴车因为地震滚落山崖了。

  已经两年没有见过爸妈的同桌，疯了一样想去找父母，在路过建筑物的时候，被崩塌的墙壁砸死了。

  分别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游显看到了变成鬼的同桌。

  同桌像他曾经见过的无数鬼一样，站在他死亡的地方，不停地念叨，在原地打转。

  “爸妈怎么还不回来？”

  “等他们回来了，我一定要告诉他们奶奶的腰很疼，要送奶奶去医院。”

  “以后我就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了。”

  同桌是留守儿童，因为长期留守，被养成了懦弱自卑的性格，在学校里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像个隐形人一样。

  游显虽然和他是同桌，关系却不亲近，或者说他和谁的关系都不好。

  他走到同桌身边道：“你已经死了。”

  同桌像是看不见他的存在，不停朝路上张望，希望看到那辆熟悉的大巴车。

  “你已经死了，死了就该乖乖的去轮回，停留在人间干什么！”

  游显掏出了他为鬼老师准备的符纸。

  同桌突然崩溃大哭：“我想和爸妈在一起，我不想当留守儿童。”

  “为什么他们可以把弟弟带在身边，却要把我留在家里。”

  “他们是爱我的，一定是爱我的，他们说过，这次回来就会把我一起带走。”

  游显举着符纸，有些僵硬。

  一只苍老有力的手从他背后伸来，拿走了他手里的符纸。

  “师父。”

  游显没有被师父抓包的惊慌，只有茫然。

  老道士摸了摸游显的头：“人死气不消就会成为鬼。”

  “那口气一直不消，鬼就会一直存在，即便用符咒净化了，他们的执念依旧会留在人间。”

  “鬼啊，就是连死都不肯放过自己的人。”

  游显：“那我该怎么办？”

  他不想让同桌保持现在这副模样。

  老道士拿出两个小纸人，念了个咒，小纸人突然活了过来。

  同桌惊喜的扑向纸人：“爸、妈，你们终于来了。”

  游显皱眉，这明明不是同桌的爸妈。

  同桌仍旧沉浸在父母回来的喜悦中，那满身的鲜血配上他惨白发青的脸，像极了被扔在垃圾堆里的破旧娃娃。

  游显就这样看着同桌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他眼前。

  “这样就消失了吗？”

  游显疑惑：“可那不是他爸妈。”

  老道士拉着游显慢慢往前走，他的身上破破烂烂的，还有很多废墟的灰尘，显然是刚从灾区出来。

  他拉着游显去往空旷的地方，声音苍老而悠长：“他爸妈已经死了。”

  死了，却没有变成鬼，而是直接投胎去了。

  老道士：“这孩子太久太久没有见过父母了，若不是如此，这简单的纸人可哄不了他。”

  游显愣住。

  老道士没想到，他和游显说这么多，只是希望游显能以平常心去看待鬼，不要再过激的除鬼，却不料把游显推到了另一个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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