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比邯郸更早得到燕国出兵的消息，他知道赵括必然会让自己南下抵御燕军，早已让长城军做好准备。

  命令抵达代郡当天，李牧便率领长城军出发了。

  “屈景！”李牧口中念叨一个名字，他数年前曾和屈景有过合作，那时燕国面临东胡威胁，不得不暂时依附赵国，两国合力大破东胡，燕军主将就是屈景。

  屈景是一名老将，和乐毅一个辈的，但因为只是罡元境，比乐毅要苍老很多。领兵中规中矩，算不上什么顶尖的名将，但也不是庸手。

  这就是李牧对屈景的印象。

  “有大王送来的那个东西，应该能够以最小的代价击败燕军，然后北上……”李牧心中想到。

  长城军没日没夜的训练数年，只为这次出征，怎么可能仅仅满足于击败燕军。

  “武阳有没有消息传来。”李牧抬起头看向司马尚。

  “没有。”司马尚摇了摇头。

  “看来武阳暂时没有危险。”李牧从马袋中取出地图，仔细看了起来，“传令下去，我们不入武阳城了。”

  “不去武阳？将军打算直接围攻蓟城吗？”司马尚有些兴奋的说道，他是读过围魏救赵的，如果长城军绕过燕军攻打蓟城，燕军必然回军。

  “不入武阳城，不是不去武阳。我们全部是骑兵，拿什么攻打蓟城？你当蓟城是篱笆啊，随便就能打下来。”李牧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在武阳城外扎营，和武阳互为犄角，等待援军，正好试探一下燕军的水平。”

  长城军抵达战场的消息很快传进了燕军中，屈景面色有些凝重，两根花白的眉毛紧紧的锁在一起。

  虽然年纪能当李牧爷爷了，但屈景面对李牧的心里负担却无比沉重。在他心中，李牧是能够乐毅、秦开相媲美的名将。

  屈景从来不觉得自己能够在正面战场上击败李牧，即便他的兵力远超赵军。

  “李牧没有入城？在五十里外扎营？这很正常。”屈景收到消息之后并没有惊讶。

  李牧麾下都是骑兵，守城并不占优势，反而在城外扎营和武阳互为犄角，拱卫对方更为合适。

  但很快，屈景又收到一个消息。

  武阳郡守靳黈和李牧不合。

  靳黈认为自己能力更强，对赵国贡献更大，于情于理都应该由自己担任主将，而不是李牧。

  李牧只是靠关系才成为主将。

  没过多久，李牧放言，即便没有靳黈的帮助，自己也能击败燕军。

  “幸好赵军不合。”屈景非常庆幸。

  赵军和燕军已经开始交战了，即便燕军数量远远超过赵军，依然处于下风。

  “将军，苏家家主来了。”这时，一名侍卫走了进来。

  “快快有请。”屈景闻言，顿时眼睛一亮，亲自迎了出去。

  “苏射拜见将军。”一名中年男子进入营帐，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见只有屈景一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先生快快请坐。”屈景伸手说道，“说实话，本将没有想到将先生会来。”

  “将军有令，在下不敢不从。”苏射恭敬的说道。

  “王家和傅家呢？”屈景问道。

  “我王、傅、苏三家同气连枝，共同进退。我苏家的选择，就是王家和傅家的选择。”苏射郑重的说道。

  “好好好。事成之后，本将一定禀奏大王，为你们请功。”屈景高兴的说道。

  他也是出兵之前才知道赵国竟然有燕国的棋子，虽然称不上位高权重，但也有一些影响力。

  将渠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屈景惊讶了好久，直到刚才都有些怀疑，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派人拿着信物联系苏射，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我们本就是燕人，都是应该的。请问将军让我们做什么？”苏射问道。

  王家、傅家、苏家本就是燕国人，后来武垣被赵国占领，他们被迫成为赵人。

  但三家心里还是怀念燕国，上次燕国攻打赵国，三家便曾投降燕国，但是后来燕国败的太快了，他们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在赵国混。

  赵国对这些投降过的也没有贬官，毕竟当时燕国一支大军就足足十五万，不是区区一个县能挡住的。

  如果处罚的话，所有人都要处罚。

  王傅苏三家也认命了，人不辞乡虎不辞山，他们没有离开家乡的勇气，只能继续在赵国混。但之后赵国一系列举措，让他们非常不爽。

  土地被查清，高利贷被禁止，三家又和燕国联系起来，将渠知道三家的底细，对他们非常信任。

  这也是将渠答应和秦国结盟的原因之一，有三家作为内应，燕军就算不能收复全部失地，也有很大可能性夺回武阳。

  只要夺回武阳，燕国便可据易水防守，占据地利。

  “我听说武阳郡守和李牧不合，你们有没有办法说服郡守归降燕国？任何条件都可以商量。”屈景说道。

  武阳城是天下大城，当初燕昭王建武阳城的时候就是按照国都的规模建造的，城墙高大不说，四周还有护城河。

  即便没有李牧，光是这一座武阳城，屈景都没有信心打下来。

  如果能说服靳黈投降，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河间郡守靳黈深受赵王信任，并且两个孩子都在邯郸学院求学，归降的可能性不大。而且……燕国能给的条件，最多也就是封君，对靳黈来说，吸引力不够。”苏射摇了摇头。

  燕国的封君只有一代，除非君主额外恩赐，比如乐间继承乐毅的封君，否则是无法世袭的。

  但赵国的封地是可以世袭的。

  这种情况下，但凡是有可能获得封地的，都会选择赵国。

  “封君都不够！”屈景很是惊讶。

  直到苏射解释之后，方才明白。

  “这也是为什么赵王大刀阔斧的改革，刀刀砍在要害，赵国却稳如泰山的原因。因为损失的只是中层，真正掌握权利的高层，以及数量最多的底层，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损失，反而获得了不少好处。”苏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他就是所谓的中层。

  当然，他也清楚，如果抛除自己过去的非法所得，苏家的实力其实是稳步上升的，但和赵国的差距也是越来越大的。

  这也是很多家族不满的地方。

  “既然不能说服河间郡守归降，那你们三家找一些人，制造一些混乱，烧掉赵军粮草，我们趁机攻城。”屈景说道。

  “找不到人。”苏射摇了摇头，“我们三家根基在武垣，花了不少钱才到武阳任职，我们在这里没有什么根基。而且据在下观察，武阳虽然归属赵国不久，但城内百姓早已心向赵国，包括我们三个家族中，也有一些人心念赵国。我们根本不敢将暗中投靠燕国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更不要说召集百姓了。除此之外，靳黈郡守对粮仓管理非常严格，每格十步便有一人站岗，没有手令，没人能接近粮仓。”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你们能做什么？”屈景有些不满。

  他原本以为有王、傅、苏三家助力，燕军很顺利就能攻下武阳，谁曾想这三家什么都做不到。

  “不是我们推辞，是我们真的做不到。我们最多在燕军攻下武阳之后，帮助安抚城内的百姓。”苏射很不要脸的说道。

  “先生应该知道，锦上添花永远比不过雪中送炭。我燕军目前的困难是如何攻下武阳，击败赵军，而不是击败后如何安抚城内的百姓。我知道难度很大，但正因为难度大，你们才有价值。如果谁都能干，我怎么向大王给诸位请功？”屈景沉声说道。

  “在下回去之后，和王傅两家家主商议之后再禀报将军。”苏射抱拳说道。

  “本将在这里等候先生好消息。”屈景起身说道。

  他也没指望苏射直接答应，如果苏射毫不犹豫的代替王家和傅家答应，屈景反倒有些怀疑。

  五天后，苏射再次来到燕军大营。

  双方交谈之后，苏射离开。

  十天后，苏射带着王家家主王容来到燕军大营，屈景态度缓和不少。

  这段时间李牧不断率领赵军攻打燕军，屈景迎战一次，丢下两千具尸体之后，再也没有出营迎战过。

  不知道的看这状况，还以为赵军是进攻方，燕军是防守方。

  如果没有王、傅、苏三家帮助，燕军战败是迟早的事。

  屈景不得不低头求助三家。

  “昨天，邯郸派人来了。呵斥了郡守一顿。让郡守一切听从李牧将军指挥。”苏射说道。

  屈景闻言，顿时急了，燕军连李牧都打不过，这要是再加一个靳黈，燕军岂不是直接投降算了，还打什么打！

  不行，必须尽快拿下武阳城。

  只要拿下武阳，十万大军就算是耗，也能耗到李牧退兵。

  “之后李牧将军派副将来向郡守道歉，郡守虽然没说什么，但派人送了一批物资过去。”苏射继续说道。

  “只要苏家主能够说服其余两家，帮助我军拿下武阳城。事成之后，本将一定奏请大王，封先生为君。其余两家，也皆有封赏。”屈景咬牙说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能拿下武阳城，都是值得的。

  况且别人冒着族诛的风险跟你做事，你不大方一点也不行。

  屈景还留一个心眼，他只是答应苏射奏请大王，并没有保证一定能成功。

  “多谢将军，在下一定竭尽全力。”苏射眼睛顿时亮了。

  封君！

  这可是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哪怕只有一代也是好的，在赵国一代都没有。

  十五天后，苏射又一次来到燕军大营。

  屈景亲自将苏射迎入营帐，在有限的条件下，为苏射摆了一桌酒宴。

  没办法，燕军的处境更难了，李牧甚至带领赵军杀进了燕军大营，烧了三座营帐之后潇洒离去。

  燕军拿赵军没有任何办法。

  屈景曾尝试进攻武阳城，第一次李牧没有支援，但是前几天又一次进攻武阳，李牧率领长城军支援，大破燕军。

  这是赵军开始合作的标志。

  屈景很清楚，留给燕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一旦李牧和靳黈精诚合作，即便有王、傅、苏三家帮助，燕军也很难拿下武阳城。

  现在屈景已经不奢望收复所有失地了。

  能够把武阳城打下来就谢天谢地了。

  “我和王家家主、傅家家主商量过了。我们三家最多能够凑出来三百人，再多就无法保证事情保密性了。粮仓我们没有机会。但王家有个子弟被征为守城军，担任屯长，三天后轮到他当值，防守西城。子时我们会从内部攻击，尽可能打开城门。燕军趁机攻城。”苏射说道。

  “好。待攻下武阳城。本将一定摆酒设宴，向先生赔罪。”屈景郑重的说道。

  “赔罪就不必了，我们三家近千口性命就握在将军手中了，到时候将军一定不要犹豫，一定要攻下武阳。”苏射连说两个一定。

  “一定。”屈景郑重的点了点头。

  三日后，夜。

  武阳城中万籁俱寂，只有呼呼的风声穿过大街小巷。

  燕军没有围城，因此城内并没有太多肃杀的气氛，大部分人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只是限制进出城。

  很快，一群黑衣人出现在巷子中，在走了几步之后，碰上另外两群黑衣人，三方回合之后，速度提升了不少，径直朝着城门处冲去。

  “你们是什么人？”一道声音响起。

  “杀！”见到被发现，苏射等人也不装了，直接朝着城门处杀去。

  “打开城门。”守城的王家子弟下令道。

  身边士卒早已被王家子弟用钱财俘获，听到命令，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放吊绳。

  其他人想要阻止，苏射带领三百黑衣人杀了过来，守城军只能回身和黑衣人厮杀在一起。

  与此同时，屈景率领最精锐的一万大军朝着武阳城发起了进攻。

  “夺回武阳城！”屈景大吼道，扛着云梯迅速登上城墙，见到士兵还在一点一点放吊绳，大步冲上去，一刀将吊绳砍断。

  “轰”的一声，吊绳砸落在地上，燕军如同潮水一般朝着武阳城涌入。

  此时城门已经乱成一锅粥，早已没有力量抵挡燕军。

  “郡守府在哪里？”屈景大声问道。

  “在那边。”苏射指着一个方向说道。

  “随我杀！”屈景将大刀朝前方一指，苍老的面容上多了不少红润，大有意气风发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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