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我们能聊聊吗？”

  在卢弃最苦恼的时候，张胜走到了他身旁。

  这时已是暮春时节，落花纷纷，蓟城的风都有些热了。

  看到卢弃坐在凉亭中，望着落花发呆，张胜拱了拱手。

  “张叔，您坐，别客气。”

  卢弃赶忙收回思绪，望着张胜笑了笑。

  张胜也没客气，挨着卢弃，在凉亭里坐了下来。

  “臣下就爱咱蓟城这天，蓝，通透！”

  接过卢弃递过来的茶水，张胜望着高处，嘴角浮起了笑意。

  “是啊，去的地方越多，就会发现，家乡才是最好的地方。”

  卢弃啜饮着茶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世子，您做的那些事，臣下都知道。”张胜端着茶杯，犹豫了片刻，目光从高处落了下来。随后，他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不过，臣下知道你也是为了王爷好，便没有跟他说过。”

  猛然间听张胜这么说，卢弃本能地一惊，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再听他说没有跟卢绾说过，卢弃才将信将疑，把悬着的心稍稍往下放了一些，却不敢彻底放下去。张胜为何跟他说这些话，卢弃搞不懂。

  “其实，王爷不过是想在死中求活，而世子你，无外乎不想王爷沦为乱臣贼子。”也许是看出了卢弃眼中的困惑，张胜放下茶杯，又说了起来：“这事要让臣下们看，不过是该顾面子，还是顾里子。”

  “是啊，说到底确实如此。”

  卢弃给张胜茶杯中添了茶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王爷好似一辆夺路狂奔的马车，有路他便走，有机会他便喘息，而世子您，一直在避免着这辆马车因为疲于奔命，而误入歧途。”张胜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世子，您想过没有，真正决定这辆马车奔向何处的人，始终是陛下……”

  “张叔对陛下没有信心吗？”卢弃问。他虽然没有挑明，却也在暗示张胜频繁地在胡汉两地行走，说明他更偏向于卢绾叛汉自立。

  “世子难道就对陛下有信心？”张胜盯着卢弃，眉毛扬了起来。

  “除了陛下之外，还有黎民百姓，张叔有没有替他们想过？”

  卢弃没有回答张胜的问题，而是回望着他，面色凝重地说：“陛下只是一人，黎民百姓，却是千人万人万万人！”

  “燕王正是为了千万人，才甘愿以身犯险的。”张胜说。

  卢弃嘴角浮起笑，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张叔，喝茶。”

  张胜满肚子的话，还想往外倒，这时只能点点头，端起了茶杯。

  等到放下茶碗，张胜心念一动，望着卢弃问：“世子对如今这世道怎么看，满意吗？”

  “千疮百孔，百废待兴！”卢弃脱口而出。

  张胜又问：“世子难道不想做些什么吗？”

  “我们不是在做着各种事情，想让这天下尽快安定下来吗？”

  卢弃有些不理解了。

  张胜摇了摇头说：“世子也是饱读史书之人，臣下斗胆问您，这历史上哪一次大治之世，不是在大动荡、大争夺之后才有的？”

  “是啊，周灭商，有天下诸侯的讨伐，有牧野之战，秦统一六国，更是经历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然后，才在秦国六代人的努力下，让天下暂时停止了纷争，至于汉灭秦，波及面更广，大小战役不胜枚举，要说这大治是用大动荡、大争夺换来的，也没错。”

  卢弃点了点头。

  “那么，世子是想让大汉就这么一潭死水，继续温吞下去，还是想让它也来一场大争夺，然后，迅速迎来大治之世？”

  张胜眼中闪烁着光芒，目不转睛地望着卢弃。

  这样的说辞卢弃还是头一次听到，也从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卢绾等人的叛汉。不过，若是能让百姓们尽快过上太平日子，这样的法子倒是可以试一试的。然而，卢绾、张胜等人真是为了百姓吗？卢弃实在不敢相信。凭着他对卢绾和张胜等人的了解，这些人大都是为了实现个人野心。所谓的“迅速迎来大治之世”，不过是糊弄人的鬼话。

  “怎么，世子难以抉择吗？”

  看到卢弃半天都不说话，张胜忍不住问。

  “不，张叔，我当然希望大汉迎来大治之世，可是……”

  卢弃端起茶杯，不往下说了。

  张胜眼珠子一转，笑着说：“世子多半在想，就你们这些野心勃勃之人，还谈什么天下大治，不过是想夺权而已……世子，这点臣下并不否认，相信燕王他老人家也不会回避的，可是，您仔细想想，陛下、王爷、您、臣下们，还有天下百姓，哪一个不是上苍手中的玩物呢？如果您认同大争之后，必有大治，就该让世事往这方面发展，若是顾忌参与其中的每个玩物的私心，哼，这世事必然一潭死水！”

  “是啊，方向才是最关键的，动起来才能打破沉寂。”

  卢弃终于被张胜说动了。

  “张叔，你说你知道我做的那些事情，那你必然知道，我做的有些事情，表面看来，好像是在坏父王的好事，其实却是为了父王好。”卢弃想了想，打算探一探张胜和卢绾的底，于是，边往张胜杯中添茶水边说：“我若是加入大争之中，对你和父王来说也许并不是好事，莫不如置身事外。”

  “世子错了！”张胜摆了摆手，很认真地说：“臣下今日来找您说这些，有自己的私心，也有王爷的授意，我们想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世子不要有所顾忌，想做什么，便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吧，至于您将来做的那些事，会不会坏燕王的好事，只能将来再说了，不过，燕王和臣下都相信，世子是有底线的。”

  这底线自然是卢弃不会背叛父亲卢绾。

  事实上，卢绾让张胜来给卢弃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让卢弃继续为他谋划，至于卢弃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完全可以睁个眼闭个眼。

  另外，谋反这种事，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卢绾让张胜告诉卢弃，想做什么，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是想让卢弃在刘邦面前留些好印象，万一自己造反失败，也能为卢弃留些周旋的余地。只是这意思他不方便明说，只能卢弃自己去体会了。

  “张叔，彭越那边不用再争取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卢弃沉思了片刻，看向了张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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