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暖阳往驾驶舱跑。

　　赵松石挑眉，显然来了兴趣，他没命人去抓她，反而想要看看她打算做什么。

　　薄暖阳不敢停步，她不知自己能保持几刻的清醒，她脚步摇晃，撑着一口气钻进了驾驶舱。

　　里面只有一位舵手在操控着游轮。

　　未及他反应，薄暖阳拿起旁边的斧头，她双眼已经模糊，只记得要逼他们停船，绝对不能让这船开出去。

　　她只要拖延一点时间，为左殿、为警方拖延一点时间。

　　他们一定会及时赶到。

　　薄暖阳思绪混乱，下手也没有分寸，只知道不停的砍。

　　舵手已经闪到一边，惊呆了。

　　等赵松石走进来，他原本轻松的脸瞬间大变，厉声吼道：“你在看什么！！快让她停下！！”

　　舵手这才反应过来，连同刚下来的保镖一起，将她手中斧头抢下。

　　赵松石气极败坏，冲上前，狠狠一脚踹在舵手腹部。

　　紧接着，他连忙检查驾驶台，被毁坏的东西不少，但幸好致命的没被砍到。

　　最多让他们耽误片刻。

　　“赶紧修！！”他怒吼，“还想不想要命了。”

　　他平静的脸难得失色，又将视线对准薄暖阳：“把她给我带上去，扔下海！！”

　　薄暖阳的意识模糊，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清楚眼前愤怒的男人是谁。

　　柯悦斯的催眠，她终究，抵挡不住。

　　在被扔下海的那一刻，赵松石露出不屑的笑：“原想留你一条命，算我补偿你们顾家的，既然你不想活了，赵叔成全你。”

　　海风似乎更冷了。

　　说完那句话，赵松石摆手，连同柯悦斯一起进了内舱，只留下淡淡一句：“处理完，把蓝蓝带回来。”

　　“是！”

　　从甲板往海面望去，下面深不见底的大海像张着大嘴的巨兽，正在等待它可口的食物。

　　甲板上的男人刀落无情，推搡着薄暖阳走到船边，他稍稍用力，这个单薄瘦弱的女孩子便抵挡不住，摇摇晃晃的跌下甲板。

　　忽然。

　　薄暖阳坠落的动作被人硬生生止住。

　　她大脑不清醒，身体渴求活下来的本能，让她双手不由自主的攀附上船边的护栏。

　　而抓住她小臂的，是赵天蓝。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并没阻止赵天蓝的动作。

　　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赵天蓝匍匐在甲板上，她脸颊发红，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薄暖阳拖上来。

　　“表姐，你坚持住。”

　　薄暖阳漆黑而又没有焦点的眼睛看向她。

　　赵天蓝咬住牙，轻声说了句什么，薄暖阳的意识有一刻的回笼。

　　有这一刻就足够了。

　　薄暖阳望着她，气喘吁吁道：“把我耳钉取下来。”

　　风很大，波滔翻涌，将她的声音稀释到若有若无。

　　赵天蓝还在死命把她往上拉。

　　薄暖阳憋气重复：“把我耳钉取下来！”

　　“你会死的！！”赵天蓝屏气挤出一句，“会死的！！”

　　她两只手都要拖不动了。

　　何况还要腾出一只手去取耳钉。

　　薄暖阳垂眼看了下速度变慢的海面，还有被螺旋浆搅动出的水浪。

　　“我上不去了，”她双眼骤红，“耳钉你藏好，交给...”

　　交给谁呢？

　　她猛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那个名字明明就在嘴边，却模糊不清。

　　她把那个重要的人，给忘了。

　　脑海中有道警铃尖锐而又刺耳，薄暖阳失了力气，她知道自己爬不上去了。

　　下一刻，她猛地抽出一只手，狠狠用力，将左耳的耳钉扯掉。

　　耳孔处迅速流出鲜红的血。

　　薄暖阳喘着气，硬把耳钉塞进赵天蓝掌心，刚完成交接的那一秒，两人的力气同时用完。

　　赵天蓝再也没办法抓住她。

　　而薄暖阳，也再没办法攀住护栏。

　　风隐约带来她最后一句话，是那么轻，那么哀伤：

　　“你去自首吧。”

　　从船上掉落到海面，不过短短一两秒。

　　但薄暖阳被迫失去的记忆，浮光掠影涌入眼前，走马观花地浮现了她短暂的一生。

　　那里没有冰冷的海风，没有一望无际的海水。

　　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百谷镇。

　　那里是夏天，灿烂的阳光，帅气俊朗的少年。

　　是她与左殿相识的第一天。

　　少年懒懒地躺在摇椅中，漂亮细长的眼睛凝住她，一副混混的调调：“你来陪我，帮你姐，嗯？”

　　背景音蝉鸣聒噪，虚幻梦境中，少年把她拥入怀：“老子这次绝对不轻易原谅你。”

　　重物落入海面，激起的浪花瞬间被船体的波动掩埋。

　　仿佛是只鱼不起眼的跳了下。

　　没人会在意这点动静。

　　沉入冰凉的海水时，薄暖阳那口气松了。

　　赵松石他死定了。

　　耳钉上的定位虽然被屏蔽了，但录像功能还在，而赵松石对着她讲了那么多秘密，全部被拍了下来。

　　哪怕他否认，同样没关系。

　　至少他命令人将自己扔下海，自己死在众人面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赵松石，他逃不掉了。

　　最后那一刻，薄暖阳忽地想起来了。

　　她已经开不了口，失去意识的时候，她唇角抬了下。

　　真是太好了。

　　再也不会有人想要杀左殿了。

　　他会好好活着，会陪着瞻哥儿和蛮姐儿长大。

　　就当她自私。

　　她宁愿走在他前面。

　　幸好。

　　她走在了他前面。

　　海浪声震耳欲聋，悲悯上达天听，世界寂寂落幕。

　　-

　　赵天蓝不知道自己在甲板上跪了多久，她只知道，船好像停了快半个小时，又开始启动了。

　　大概又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很快游轮就要驶出这片海域。

　　远处忽然传来游艇的声音。

　　而四面八方有灯光扫射过来。

　　有人拿着喇叭冲这边喊，命令他们立刻停船。

　　然而船不仅没停，反而加快了速度，想要冲出包围圈。

　　从几艘船之间，忽然冲出一艘快艇，那快艇不要命了，拉满了速度，离弦的箭一般狠狠撞向游轮。

　　游轮剧烈摇晃。

　　快艇疾速后退，蓄满了力量，再度撞了过来。

　　游轮颤微微的行驶了一段，便再也动弹不得，停在原地打转。

　　很快，便有人跳上了游轮。

　　赵天蓝呆呆地靠在护栏边，她眼睁睁盯着那个如野兽般疯狂的男人靠近。

　　她听见男人嘶哑着声问：“她呢？”

　　赵天蓝痴痴傻傻，只记得把手心的东西摊开。

　　待看见那枚耳钉，左殿瞳孔猛烈收缩，他劈手将耳钉握住，嘶心裂肺的怒吼：“她呢！！”

　　赵天蓝已经失声。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

　　在男人越来越绝望的眼神下，她手指慢慢移动。

　　最终，指向漆黑的海面。

　　而海警们此时已经冲上船，将赵松石跟他的同伙团团包围住。

　　紧随其后的薄煦和宁涛等人也跳上了船。

　　这一晚，在所有人心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无法面对的一幕。

　　他们听到那个男人的哀嚎响彻整片海域，看着他口中喷出鲜血，看着他抓住赵松石疯狂撕打，看着他纵身一跃，跳下大海。

　　最终，左殿是如何被带回陆地的，没有人愿意去回想。

　　一拨又一拨的海上救援带来了无数次的失望。

　　而左殿一直沉睡，左青澜不敢让他醒来，不停的让医生帮他打镇定剂。

　　直到医生摇头，说不能再打了。

　　要过量了。

　　一周后，宁市爆出了一起震惊全国的新闻。

　　大家眼里闻名遐迩的金融学家赵某石，涉嫌谋杀、拐卖、奸/淫/女童等多起罪名，被警局正式立案起诉。

　　受害者的家属纷纷闹到法院，要求速判速决。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社会负面影响极重，且多方势力压迫，上面领导连开数次重要会议，要求从重从严处罚。

　　没有人敢耽搁。

　　且那枚交到警方的耳钉中，留下了大量的证据与线索。

　　判决的很快。

　　也毫无异议。

　　死刑立即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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